但他仍是抓住了李善泽的手腕，说：
“你也不能走。”
李善泽后来无数次想到这句话，想起说这话时言景的神情，后知后觉他意识到，那天夜里，言景会哭，是担心他会病死吧？
毕竟，对当时的言景来说。
李善泽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存在。
如果李善泽也不见了，那他就会又变得孤零零一个人。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后来言景对他变得异常关注，哪怕是一个些微的咳嗽，他的神色都会变得莫名焦虑，一直要两三天才能缓解。
虽说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两人分开了，言景也长大了，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他不至于会是听到李善泽那些话就胡思乱想。
可莫名地，听到黄兴凯方才的话，李善泽忍不住地担心。
他脚步不由得加快几分，几乎是有些急促地推开训练室的大门，然而，训练室里除了庄楠和副教练朴在原在复盘，其他位置上空空如也。
“你找队员们吗？”
庄楠问。
李善泽点头：“嗯，他们人呢？”
“到饭点了，刚刚阿姨叫去吃饭了，我们也正要去。”
庄楠说着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一起？”
李善泽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没见到想见的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感觉。但他想，言景也许也在饭桌上，于是点头：“行，走吧。”
三人于是一起走向饭厅。
此刻饭桌上已经是七七八八坐满了人。
丰盛美味，有荤有素的餐盘摆满了一桌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林小凡一见到李善泽，就赶忙把自己旁边的座位给他拉开：“来队长坐我这里，刚好你最爱吃的西蓝花就在面前。”
李善泽没工夫反驳他自己并不是喜欢吃西蓝花，只是因为健身教练爱把西蓝花加进自己食谱里，问：“言景呢，怎么不见他人？”
“他说不饿。”
林小凡啃着排骨说：“我催了几次，都说不饿。”
陆扬说：“人还在训练室。”
李善泽点头，说：“我去叫他。”
基地一层有两个训练室。
一个训练室是专供训练，只有平时打训练赛和复盘的时候才会过去，另一个则相对轻松悠闲一些，选手们可以在房间里开直播打排位，甚至闲聊都没问题。
而李善泽方才推开的是第一间训练室。
第二间没去。
现在陆扬这么一说，他便知道人应当是在隔壁。目的地明确，推开门后自然没意外，在房间的角落里看到了那道熟悉单薄的侧影。
李善泽松了口气的同时看到。
言景正在游戏。
但仔细一看，却又不是普通的排位练习，而是游戏自定义对局的界面。
英雄联盟除了有排位模式，匹配娱乐模式，还有一种普通玩家不怎么注意，可对于职业选手来说非常好用的模式——自定义对局。
在这种对局中。
玩家可以自由地使用英雄，快速更改装备。
通过操纵游戏中的一切资源进程，来测试自己需要的英雄效果。
李善泽就曾经非常喜欢这个训练模式，他那被人人称道的盲僧，就是在这个模式中逐渐摸索出来的。
所以言景会在自定义对局里练习。
李善泽其实并不意外。
但他意外地是，当他走近后很快发现，言景练习的英雄竟是他从未想过的一个选择：猪妹瑟庄妮。
不错。
正是当初第一天来基地，言景被黄兴凯要求使用，却直截了当拒绝了的英雄。
而当然，李善泽也没有忘记，猪妹同时也是方才训练赛中第二把，DMW的打野裴炫宰所使用过的英雄。
李善泽的心脏有一瞬间揪起。
“你来了。”
言景开口同他打招呼，不怎么意外地语气。
李善泽压抑住心中的担忧，问：“怎么不吃饭？”
言景没有用给林小凡同样的借口来敷衍李善泽，而是朝着屏幕里的猪妹扬了扬下巴，说：“在研究这个，暂时不饿。”
同样是不饿。
但有理有据多了。
人在注意力没有转移前，的确是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李善泽声音轻柔不少，说：“可以先去吃饭，晚上再研究也来得及。”
言景说：“我记得这也是你擅长的英雄。”
李善泽没有否认：“不错。”
他的猪妹不能说是绝活型英雄，但胜率也很高，算得上一句擅长拿手。李善泽素来谦虚，不喜欢别人用太大地光环笼罩住自己，但他也绝不过谦，否认自己在游戏中的努力和获得过的成绩。
“其实我很好奇。”
言景用手指操作着猪妹，大招飞快甩了出去，说：“你是怎么说服自己拿猪妹的？”
李善泽是LPL赛区里很出色的野核选手。
曾经他和言景的英雄池非常相像，又或者说，其实言景的英雄池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李善泽影响。
因为言景总是旁听李善泽打游戏。
所以开始游戏后，他理所当然地就选择了那些自己熟悉的野核英雄。
豹女千珏盲僧。
玩习惯了这些英雄，其实是很不适应玩猪妹的。
这两种英雄在游戏里的定位就不一样，团战的思路和前期打法也不一样。
但今天，裴炫宰的猪妹有些改变言景的看法。
明明裴炫宰拿到的是猪妹这样的英雄，言景拿到的是豹女，可是，裴炫宰是这一局DMW获得胜利当之无愧的MVP。
当然不是说豹女做得不好。
豹女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裴炫宰的猪妹也同样做得好，并且在后期，他靠着自己厚实的身板和百发百中的猪妹大招，引领队伍通过团战取得了这场训练赛的胜利。
言景第一次输得这么没脾气。
满伤害的豹女标枪命中了，可命中后完全打不出效果来，猪妹肉的可怕，还出了回血的装备，不一会儿恢复成了满血。
但他不服气。
李善泽知道言景此刻为何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他也非常理解。
毕竟，言景虽然天赋惊人小小年纪就打上韩服第一，可是他毕竟接触这个游戏的时间太短，成为职业选手的时间也太短。
有很多的道理，很多的经验。
是李善泽打了四五年以后，有些选手甚至打到退役都无法意识到的东西。
他说：“你对野核的定义是什么？”
言景微微蹙起眉心，思索，然后回答：“团队核心，吃经济，打伤害，carry队伍。”
李善泽点头：“不错，这确实是我们普通关于野核的定义。”
“普通？也就是说，有不普通的。”
“当然。”
“你说——”
“普通的野核打法就像你所说的那样，队伍要以打野英雄为核心，让打野位置去吃经济打伤害，其他路的英雄则尽可能去配合打野。所以我们在说起野核时，总会提起豹女男枪这种打伤害的英雄。”
“但在我看来，野核为什么不能是猪妹呢？”
“如果一个猪妹可以做到前期带动三路节奏，gank，反蹲，控制下小龙和峡谷先锋等所有资源，并且在团战开启时每每开团成功，抗住了所有敌方伤害保护队友，哪怕没打出夸张的伤害，它就不能称为核心吗？”
“我觉得，它也同样是队伍的核心，是队伍拿到胜利的关键。”
李善泽用肯定的语气道。
“就像上一局裴炫宰的猪妹那样？”
“不错。”
“……”
短暂的沉默后，言景垂眸：“我明白了。”
他看上去有些释然。
但眼里仍然有不服气的火焰。
其实这是好事，不服气是向上的阶梯，如果输了以后当做没输过，那真就是白输了。不过，李善泽想到方才黄兴凯的话，神色便有些犹豫。
黄兴凯的意思是，队伍里其他人要做出改变。
言景也同样不能例外。
虽然他的英雄池也足够深厚，可以应对任何局面，但黄兴凯作为主教练，当然是希望队伍的打法越多越好。
遇到普通的队伍到还好说。
言景的个人能力足够他忽略版本，强势带领队伍走向胜利。
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对手永远不会只有普通对手，而为了那座胜利的奖杯，有朝一日，他们必须面对那些世界顶尖的强敌，就像今天的DMW。
但李善泽也是第一次发现。
当他面对言景的时候，有很多要求他根本无法说出口。
黄兴凯说，言景很在意他，也许会听他的话。可李善泽明白，越是这种在意，就越是难以开口。他不愿意让两人的关系成为捆绑言景的枷锁，而更多的是想从队伍，从游戏上去给言景合理的建议。
只是，要怎么去开口呢？
其实一旦开口，就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逼迫了吧？
这时言景又重复道：“我明白了，今天开始我会练习其他英雄的，你不用担心。”
李善泽一怔。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言景又道：
“不用解释，也不用说明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