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的时间，人们习以为常，以至于不止身边的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神”了。
可“神”的毁灭，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个失误惩戒的事情。
当李善泽意识到，他恐怕无法再和从前一样去满足队伍的期待时，他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继续游戏了。”
李善泽现在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这段时光，但还不等其他人面露悲伤，他转而笑了笑：“但别担心，现在我可以和你们说起这件事，因为我已经彻底走出来了。”
“真的吗？”
黄兴凯忧心忡忡地问。
李善泽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当然是真的，昨天不是还直播了？”
“对哦，昨天的皇子很秀。”
林小凡想起这件事来，终于从痛苦的情绪中拔了出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队长，你现在是真的走出来了对不对？我现在支持你找心理咨询师了，如果有咨询师在的话，也许你当时会走出来的更快一些。”
陆扬说：“对。”
而且他们也心知肚明。
依李善泽的性格，是绝不会在没解决之前，把这件事和他们拿出来沟通的。
因为以前的他们在李善泽面前就完全还是小孩子一样，理所当然的去享受队长的照顾，享受他的支持。
小孩子有了麻烦会想当然的去找大人解决。
可大人怎么会和小孩子说这些事呢？
李善泽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件事是早就有打算，并不仅仅因为今天。另外，今天这场训练赛该说的问题凯哥和楠哥我想他们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也是想告诉大家，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我也有害怕输这种丢人的时候。所以，大家眼前的失误和失败都是能够理解的，最重要的是，如何从失败中爬起来，吸取经验教训更进一步，不是吗？”
众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对啊，李善泽说的有道理。
就连队长这种堪称完美的职业选手也会有这么一段时光，那么其他人，有失误有不足，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更何况，今天的对手可是大魔王唉！
别人S赛两连冠。
冠军皮肤都有两身换着穿。
哪有那么好打。
登时，肉眼可见地。
训练室里所有选手紧绷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不少。
因为这两场连续的训练赛失利而导致的阴云笼罩也逐渐散去，队伍的氛围随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复盘和彼此调侃而恢复从前。
复盘会议结束后，大家也没怎么失落，很快便各自rank训练去了。
但选手们不清楚的是，就在他们继续rank的时间里，基地的另一角，黄兴凯的主教练办公室内。
另一种形式的复盘会议，却仍在继续。
黄兴凯打开窗户，点燃一根香烟，却没有抽，只是等烟灰燃尽，将烟头重重按在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他终于是决定开口询问。
李善泽反问：“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做，安慰我吗？”
“这……当然是安慰你啊！”
黄兴凯急了：“咱们这么多年的老队友，什么困难没一起经历过，困难的时候还啃过一块儿汉堡，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兄弟们说出来一起解决。”
李善泽很不给面子地道：“算了吧，有些事情除了自己想明白，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忙。”
黄兴凯：\"……\"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也无法反驳。
毕竟当年决定退役，黄兴凯也没和其他人商量，而是自己纠结了许久后做出了决定，随后直接突然通知大家。
但黄兴凯说：“既然你说其他人帮不上什么忙，那还请心理咨询师干什么？”
李善泽说：“心理咨询师是我临时起意。”
黄兴凯：“啊？”
“你没发现，今天这两局训练赛输了以后，他们的状况很不对劲吗？尤其是第二把结束。”
李善泽提醒。
“发现了。”黄兴凯蹙了蹙眉心，说：“第一把我们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战术给他们，但他们拿英雄不顺手所以输了，可能还可以给自己找原因吧。但第二把我拿的就是他们最熟悉的野核，中路支援下路打线还有上路抗压体系，但还是输了。”
输了以后训练室沉默了快十分钟。
无论庄楠怎么说话都没人抬头。
还是后来李善泽说了句开会，才勉强将所有人叫醒，但醒是醒了，所有人肉眼可见的萎靡。
“自己最拿手的东西被打败，和因为英雄不熟练被打败是两个概念。”
李善泽说：“夏季赛开始后，我们从来没输过这样的比赛。以前训练赛哪怕是输也只是小局输掉，没输过大局。”
“你是担心他们一蹶不振？”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李善泽说：“春季赛季后赛就是一个例子，后来我复盘整个赛季的时候意识到，其实队伍溃败不是在那两个bo5，而是最后一场常规赛，大家就都不太对劲了。”
黄兴凯点头肯定：“的确，那场常规赛谁都没想过会输，输了以后训练赛低迷了很久。我当时没觉得是大问题，以为调整就好了，结果直到季后赛所有人的状态都没调整过来，被打懵了直接。”
“我就是不想让当初的悲剧重演。”
李善泽说：“我们不是不能输，但绝不能一输到底。”
“所以你告诉他们你自己的事情，目的是想让他们接受失败？”
“不错。”
黄兴凯心情复杂看着李善泽，说起来，李善泽打了九年，他也在李善泽身边和他以不同的身份共事了九年。
黄兴凯一直都知道李善泽是一个内心强大，可以信赖的好队友。
但每一次，李善泽的强大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怕输。
多丢人的两个字啊。
他相信所有的选手都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念头，谁没输麻过，但在这个环境下，没有一个人敢光明正大把自己的害怕说出来。
尤其又是李善泽这样在神坛高居已久的存在。
但李善泽就是能说出口。
他用那么平淡的语气当着所有队员的面说出来，事实上是给了所有队员一个心理暗示——
我有这样的时候。
那你们也会有。
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哪里失败了就哪里爬起来。
“不过你对自己也是够狠的，就不怕他们滤镜破碎啊？”
李善泽说：“有滤镜的话破碎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又不是永远不会变老变菜。”
“……确实。”
黄兴凯笑了笑，在明白了一切后也是终于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我看你这心理辅导水平也是够厉害的，要我说还请什么心理咨询师，有你在就行了。”
“心理咨询师也更多的是暗示作用。”
李善泽解释道：“给他们一种，我接受了专业的咨询，所以我能够克服的积极自我暗示心态。”
黄兴凯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点头，甚至找不出别的什么反应。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不对啊，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李善泽虽然也参与战队的决策与建设。
但他更多的职责还是打比赛。
可现在的李善泽给黄兴凯的感觉却是，他越来越有一种队伍领导者的风范。
李善泽也不打算隐瞒他，说：“这段时间没打比赛，但我也没闲着。我看了许多资料和书，去寻找韩国队伍夺冠的战队建设经验，还有DMW的经验。后来我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我们电子竞技的各方各面，越来越从当初那个野蛮生长的模式，走向专业，走向科学化，就如同篮球、足球等传统体育竞技项目一样。”
“当初的LCK为什么能垄断冠军？”
“当然，离不开他们选手的强大。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韩国整个赛区的教练组领先我们一大截，在我们还不懂什么是版本强势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了兵线运营，学会了阵容搭配。”
“后来，我们也跌跌撞撞的开始学习运营，学习阵容搭配，再加上韩援和韩国顶级教练的引入，我们终于站在了和他们同一个起跑线上。这也是为何后来的LPL能够接二连三闯入世界赛淘汰赛，甚至闯入决赛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有实力的资本若是组建起一支超强战队，LPL拿到冠军便是迟早的事情。”
“DMW的出现印证了这一点，即：有实力的队伍成员加顶级的赛训体系，等于冠军争夺者名额。”
“DMW在近两年比韩国队伍做得更好的一点是，在韩国队伍还固守以前的电竞体系时，DMW引入了更为先进的体系。很少有人关注到，DMW现在的队伍监督其实并不了解电竞，而是他们的主投资商从美国NBA挖来的一位经理。据我所知，这位经理不仅带来了NBA那套健康管理体系，更是和美国一所大学数学系达成了合作关系，有一个课题组在帮他们做数据分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