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他前面过分详细近乎挑逗的回答,席暮烟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简短得多,却也更为认真,而有份量。
他深沉目光在温渺渺脸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转而就变得悠远起来,像在回忆什么很久远的画面,席暮烟的嗓音磨得极其低缓而浸透温柔,他慢声道:“偶然认识的,我那时候,因为和家里人有矛盾,离家出走跑去了一个离家很远,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就是在那里认识了…认识了我的CP,我看见他的第一眼,他正坐在一条河边发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那里,就会发光。”
略一停顿,席暮烟深邃眼眸微微弯起,眸底有如被日光普照的海面,粼粼波光,他又嗓音温沉一字一顿补上最后一句:“当然,现在我依然这样认为。”
只要那个人是温渺渺,温渺渺只要出现,在席暮烟眼里,他就是会发光的,就是会以一种绝对不容置喙的强劲吸力,吸走席暮烟的目光,就此定格,不再转移。
无论是七年前的曾经,还是七年后的现在。
在这一瞬间,温渺渺忽然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骤然跳得极快。
快到甚至将要超出他的负荷极限。
但温渺渺清楚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害羞。
或者说,至少不完全是因为害羞。
比起害羞来,真正让温渺渺心跳过速的是,席暮烟说的话本身。
温渺渺知道席暮烟说的人确实是他,他知道席暮烟那时候会跑去他住的地方那片,是因为和家里有矛盾了,而他们的初见,也确实是在那条河边。
那天,其实原本温渺渺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因为语文作业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父爱》。
温渺渺对自己的父亲毫无印象。
因为早在他还没满周岁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此后他一直是和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的。
他的妈妈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从不会在他面前故意讲他爸爸的坏话,即便他们从未收到过一分来自他爸爸应有的抚养费。
他妈妈也从不主动提起两人离婚的原因。
直到那天,那时候年近14岁,正值青春期又临近分化期的温渺渺,正是对这一类事情敏感的年龄,又出了这样一篇作文要写,他便缠着妈妈要个答案。
但即便是被这样直白问了,他妈妈当时的回答也依然很简单,很平和——
“只是观念不合,你父亲想要的,我不能给他,我们就分开了。”
后来长大后的温渺渺才知道,他妈妈这句话里,对他父亲实在美化太多。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当时仅是这样简单平和的回答,也够温渺渺情绪不佳了。
他坐在河边苦恼作文,又不自觉去幻想父亲的形象。
席暮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席暮烟其实只大温渺渺三岁,但大概是alpha和omega生来在身体骨骼方面的发育就有很大差别,即便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明确分化,但身体骨骼是会从出生就朝一个既定方向发展的。
因此那个时候的温渺渺自己,还是软软一小只,席暮烟却已明显具有了一个近乎成年alpha应有的身形,高挑而挺拔,可同时,却又不失少年人所独有的单薄感,形成了一种极其冷然的锋利气质。
他就那样站在夕阳余晖里,垂头看了温渺渺两秒钟,随后在温渺渺身边坐了下来,偏头看着温渺渺笑了,之后问他:“小朋友,小脸这么皱巴巴的,是没吃饱饭吗?”
那时候的温渺渺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最不想被叫的就是“小朋友”。
因此一听到这个称呼,他小眉毛都皱得更紧了。
不过还不等温渺渺纠正这个令人不爽的称呼,席暮烟就又叫了一声,还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根包装精美的棒棒糖,递到温渺渺手边,之后懒洋洋道:“小朋友知道吗?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会开心起来哦。”
那大概是温渺渺爱上甜品的开端。
可也是后来和席暮烟渐渐熟悉,温渺渺才知道,那天席暮烟就是单纯在哄他,因为席暮烟自己并不嗜甜,席暮烟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并不会吃糖。
从久远回忆中抽离出来的刹那,温渺渺清晰意识到,自己心脏怦跳不止的源头,是因为席暮烟说的话,太太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自作多情了。
席暮烟说,看到他,觉得他在发光。
这样的话听起来,就好像…
好像席暮烟对他一见钟情,一直一直都喜欢他一样…
可是,这怎么可能?
直播间弹幕凝滞一瞬,随即便以倍数式增长起来,多到了近乎卡顿。
而车里也静默了一瞬,随后是秦琴率先打破了凝滞氛围,她看得出席暮烟和温渺渺都神色怔松,因此识趣没有继续顺延这个话题,只是一挑眉毛,夸张“哇哦”了一声,笑道:“离家出走…我的天,原来席大影帝也有过这么叛逆的时候吗?”
其实席暮烟21岁出道,现在也不过24岁,在圈里和很多当红小生一样大甚至还稍小一些,但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以来走的事业路线逼格都高,加之他对外向来绅士得体的形象深入人心,因此总让人时常会忽视他过分年轻的年龄,而想当然把他看作一个更为成熟的alpha。
也因此,大家都很难想象这样的席暮烟,也曾经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听起来很叛逆,和他形象很不相符的事情。
不过席暮烟的神情倒坦然依旧,他只是眉梢微挑,淡淡勾唇笑了一下,无奈道:“谁都年轻过,不是吗?”
明明两人在说的是“离家出走”的话题,然而温渺渺却在听到秦琴称呼席暮烟“席大影帝”的瞬间,脑袋轰然一响,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
是了,席暮烟是影帝。
他们现在是在录节目,谁规定席暮烟一定要句句都讲实话了?
加入一定艺术加工美化,让答案变得更具魅力,更能够吸引观众,才是席暮烟应该做的。
也是席暮烟擅长做的。
毕竟他是影帝,演技绝佳,从他嘴里讲出来的任何一句话,只要他想,情绪就都能够逼真到极点。
温渺渺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说服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按捺住自己过分活跃的心脏。
然而…
然而这一次同之前都不一样,之前温渺渺总是很容易让自己变得冷静,不要对席暮烟抱有过度奢望与幻想,可这一次,他明明都给自己泼了这样大一盆冷水了,竟都好像还是很难奏效。
就好像理智上越这样想,心里就越有另一道与之截然相反的声音在跳出来反驳。
耳边又回想起了席暮烟说回国后找过他,一直有找他的话语,眼前又浮现出了两人重逢以后,席暮烟每一次对他偏爱亦或逗弄的画面,最后…
最后又回归到了,席暮烟落在他眼皮上的轻吻。
温渺渺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架在火上烧灼,又好似被放在海面上漂泊,过分灼烫而又悬浮,难有实感。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并不好受,温渺渺不自觉微微蹙起了眉心,又像奶猫似的抬起手,隔着布料用猫爪蹭了蹭自己的心口。
而席暮烟那边还在继续回答问题。
后来秦琴又问了六个问题,依然都是和CP相关的,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注意到了温渺渺的微妙情绪变化,席暮烟的回答不再像开始时候那样带有明显逗弄意味,但依旧很认真,也很撩就是了。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秦琴拍了拍手道:“最后一问哦,请问席老师,在你情绪不佳的时候,希望你的CP怎样哄你?”
听到这个问题,席暮烟静了一瞬,余光掠过身旁还在神思不属的温渺渺,咽下了一句到嘴边的“不需要他哄我,他只要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席暮烟唇角微微勾起,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抛出四个字:“对我撒娇。”
这四个字听在温渺渺耳朵里,又敲在他心尖上。
温渺渺在这个瞬间,忽然有了个极其冲动的主意——
他想试一试。
试一试完全按照席暮烟说的去做,无论是对席暮烟撒娇,还是…还是尽可能回到小时候那样,对席暮烟任性。
温渺渺都想试一试。
他迫切想得到一个更为明确的答案,无论是被高高抛起,还是重重摔下,总都比现在悬空的感觉要安稳。
一旦做出了决定,温渺渺立刻就想要付诸实践。
秦琴已经开始问凌岚问题了。
暂时没有人关注他们这边,赶在席暮烟讲话前,温渺渺忽然凑近席暮烟,转过头仰起脑袋看向他,之后鼓起勇气朝席暮烟伸出了手。
先前每一次都只是攥住席暮烟衣服下摆的白皙小手,这一次却大胆直接攥住了席暮烟的修长手指。
轻轻晃了一晃,温渺渺就像小时候那样软声要求道:“哥…哥哥,今天晚上,我想…想让你唱歌哄我睡觉,好不好?”
大概是没想到温渺渺会忽然变得这样大胆,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席暮烟微怔了一瞬。
不过身体总是比思维更诚实,还不等席暮烟完全反应过来,他已经本能般点了头,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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