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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风揉揉路辞脑袋,接着俯身把小路毛放了出来。
小路毛好奇地四处巴望,一点儿不怕生,跳过门槛进了院子,撒开腿就跑了起来。
路辞站在门外,扒着木门往里张望,眼神比路毛还要好奇。
这就是季时风家啊,院里有棵树,树下有张摇椅和一张小木桌;树干上挂了一根晾衣绳,另一头连着窗框,上边晒着季时风和他爷爷的衣服;屋檐底下就是路毛的小窝,木头搭的,窝里放了暖和的毛毯,马克笔画了个小门的形状,上边写着一个“路”字。
“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季时风说。
路辞有点紧张,心怦怦直跳,谈恋爱第一天就上对象家里了,还要见对象他爷爷,这进展忒快了吧。
马一阳熟门熟路,直接进屋里去了,抱起小路毛:“走,你阳哥带你参观参观!”
路辞扒着门,好羡慕,他也好想参观参观。
季时风靠着另一扇门,似笑非笑道:“怎么,害羞了?”
路辞眼巴巴地往院子里瞅,点点头,马上要见到季时风爷爷了,能不害羞吗。
“季时风,我今天好看吗?”路辞扯了扯上衣下摆,整理仪容仪表,“我妈给我打扮的,她说我像小福娃。”
季时风眼底浮起笑意,把路辞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小倒霉蛋今天拾掇得特别喜庆,小辫儿用红色的头绳扎的,戴了一个“福”字发夹,身上穿着红色羽绒服,帽子上环着一圈白色毛边,衬得他整个人又精神又可爱,白白净净的,像个小汤圆,轻轻一掐就能流出水果馅儿来那种。
“好看,”季时风朝他伸出一只手掌,“走吧小福娃,你男朋友带你参观参观。”
路辞笑弯了眼,把手放到季时风掌心,挺着胸脯得意道:“我妈说领着福娃进家门,一年都有好运。”
季时风和他十指紧扣:“瞎臭美。”
结果路辞只顾着傻乐了,被门槛狠狠绊了一跤,要不是季时风及时扶着,铁定要摔个狗吃屎。
季时风敲他脑袋:“福娃,走路能看路吗?”
路辞踹了门槛一脚:“靠!迟早把你给推平了!”
“哦?”季时风眉梢一挑,说道,“这门槛我爷砌的,下雨天防院里进水。”
路辞立即变脸,先弯腰轻轻摸了摸门槛,接着使劲跺了跺自己绊着门槛的左脚,板着脸喝斥:“别以为你是季时风男朋友的脚,你就可以踹门槛!”
季时风忍俊不禁,见胡同里没人,俯身亲昵地揉了揉路辞脸蛋:“行了小福娃,别耍宝了,赶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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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兴奋坏了,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的。
季时风坐在小木桌上,笑着看他到处蹦跶。
“季时风,这棵树是你爷爷照顾的吗,照顾得真好!”
“季时风,这个摇椅是你爷爷躺的吗,躺得真好!”
“季时风,这个晾衣绳是你爷爷牵的吗,牵得真好!”
“季时风,这个狗窝是你爷爷搭的吗,搭得真好!”
季时风双手反身撑着桌面,两条腿自然地往前伸,懒洋洋地说:“嗯,我爷的东西都好是吧,马屁精。”
路辞跑到季时风跟前,雀跃极了,目光灼灼:“季时风,你是你爷爷带大的吗,带得真好,这个院子里你是最好的!”
季时风看着他黑葡萄似的眼睛,接着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路辞的嘴唇上,忽然喉头一紧。
小倒霉蛋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想尝一口。
“季时风,你爷爷呢?”路辞有点紧张,踮起脚往里屋看,“我准备了好长一段吉祥话!”
季时风强迫自己从路辞的嘴唇上挪开目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爷他——”
话没说完,“咯吱”一声,里屋的门开了。
路辞一个激灵,立即双腿并拢,九十度鞠躬:“爷爷好!新年到,放鞭炮,家家户户好热闹!舞龙灯,踩高跷,合家欢乐步步高!眼看大年初一到,人人开心齐欢笑,我来祝您春节好,新年祝福我最早!”
一串吉祥话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都不带歇的。
“……”
“……”
“——汪汪!”
院子里安静了两秒钟,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小路毛跑到路辞脚边,欢快地甩着尾巴。
路辞僵硬地抬起脖子一看,操,站在屋门口的是马一阳,不是季时风爷爷。
他妈的,简直没脸见人了。
再一看,季时风正在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我爷去买菜了。”
他妈的,更加无地自容了。
路辞捂着脸蹲在地上,从指缝里发出几声呜咽:“季时风,你朋友太讨厌了,我和他掉水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马一阳笑得前仰后合:“哎,你男朋友是不是找我要压岁钱呢?”
路辞猛地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季时风。
季时风点点头:“他知道,我和他说的。”
路辞来精神了,既然马一阳知道他和季时风是一对,那马一阳就是自家人了呀!
他站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到马一阳身边,掏出手机:“马一阳,以后你也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们加个微信吧!”
这态度变得也忒快了,马一阳瞅瞅季时风,季时风笑着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让他顺着路辞。
两人加上微信,马一阳还在修改备注呢,路辞凑过来,特热情地说:“你看我朋友圈了没,就昨天我发的那条,你肯定想问我穿的是谁的外套吧,统一答复下,季时风的,以后别再问了啊。”
马一阳:“……我没问啊!”
“那你怎么没有求知精神呢,”路辞拍拍他,“你们一中的人不爱提问可不行,以后多问。”
“那我问问?”马一阳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你今天穿的外套是?”
“哦,我昨天穿的外套是季时风的,季时风给我的。”路辞回答。
马一阳说:“我问的是今天!”
“今天你别管,昨天是季时风的。”说完,路辞又跑回季时风身边,求表扬,“季时风,因为马一阳是你朋友,所以我主动和马一阳交朋友!”
季时风揉揉他的后脑勺:“懂事。”
路辞嘿嘿笑。
“……”马一阳抱起路毛,嚷嚷,“狗粮呢,分我吃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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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博文买完菜回到家,路辞一口一个“爷爷好”、“爷爷真精神”、“爷爷健步如飞”,又表演了一套吉祥话,乐得季博文合不拢嘴。
路辞长得讨喜、性格活泼、嘴又甜,可把季博文喜欢坏了,进里屋包了个红包出来:“乖,爷爷给你压岁钱!”
路辞眨眨眼,看向季时风,不知道该不该收。
“没多少,收着吧。”季时风说。
路辞高高兴兴地接过红包,宝贝似的捂在胸前,大声说:“谢谢爷爷!”
季博文心情好,非要亲自下厨,给这几个小的露两手。
路辞想打下手,季时风把他揪了出来,把马一阳踹了进去:“你去帮忙。”
“我去我去,”路辞不乐意了,“你怎么不给我表现机会呢?”
季时风还不知道他什么德性,煮个鸡蛋那就是上天了,说道:“给你机会,你能把厨房点了。”
路辞哼一声,撇开头:“你不信任我,咱俩淡了。”
“我房间,去不去。”季时风说。
路辞连忙举手:“去去去!”
季时风轻轻一挑眉:“淡了?”
“浓着呢,”路辞笑得一脸狗腿,“你侬我侬,咱俩感情比清河大曲还浓。”
“清河大曲?什么玩意儿?”季时风以为他又在瞎掰扯。
“清河大曲你不知道啊?”路辞啧啧两声,“世界上浓度最高的白酒啊,头发短见识短,真的是。”
季时风斜睨着他:“路大富,你一天天的不学习,这种东西倒是挺懂。”
路辞还挺得意:“虽然我不懂学习,但学习旁的东西我都懂,这就叫触类旁通。”
季时风简直心累:“别瞎用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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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风的房间很简单,和路辞的一比,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
房间大约就七八个平方,一张铁架床,一个布柜,一张木制书桌,墙边堆放着的书本——目之所及就是全部了。
水泥地上铺着的地板纸上了年头,有些斑驳的痕迹;白色墙面上墙皮脱落,墙角依稀可见霉斑;书桌一只脚断了小半截,用一摞书本垫着。
路辞吸吸鼻子,心里有点难受,转头看着季时风,眼底隐隐约约泛着。
季时风捏住他的鼻尖:“路大富,别来这套啊,大年初一的,不许哭鼻子。”
“季时风,你以后有我了,我有钱,”路辞握着季时风的手,特别真挚,“你入赘我们家吧,以后我继承我家的大别墅,房本写你的名字,爷爷住一楼最大的房间,你住二楼最大的房间。”
季时风问他:“那你呢?”
“我和你一块儿住呀,”路辞说,“你要保持裸睡的好习惯。”
季时风失笑:“你还挺深谋远虑。”
路辞拧着眉头,不知道季时风怎么笑得出来。他坐到季时风的书桌前,看看面前的墙斑,看看那盏明显有些年头的台灯,再看看那垫桌脚的一摞书本,忽然有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肩上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