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扭头问季时风:“咋办啊,我小弟这么需要我,你也离不开我,千里迢迢来找我,怪我怪我,忒招人疼招人爱了。”
他缺根筋没觉察,季时风却感觉到了方牧对自己明显的戒备和敌意。
他眉梢轻扬,难不成这叫方牧的小子真对倒霉蛋有那方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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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方牧家里吃的,村子里没几个饭馆,下雨天也不开张,索性就蹭口饭。
“小路,”方强民问,“一个人出来好几天了,你爸妈该担心了。”
“放心吧方大伯,”路辞边吃饭边说,“我可独立自主了,新时代好少年。”
“还是早点回去,”方强民坐在轮椅上,没吃几口饭就饱了,“你毕竟是城里人,是吧方牧?”
方牧垂着头,扒着碗里的饭粒,没说话。
吃完饭,方牧给他大伯按摩腿,路辞领着季时风去看小狗。
小狗是村里的大白生的,暂时安置在方牧家地下室里,其中老二和路辞特别亲,见了路辞就嗷嗷叫唤个不停。
“好了好了二毛,”路辞把他抱起来,领着一群雪花团子往季时风脚边凑,“你们看这是谁?”
几只小狗自来熟,见谁都亲近,往季时风裤管上蹭。
“这是鸟人哥哥!”路辞扬声说。
季时风半眯着眼看向路辞:“路大富,又找揍呢吧?”
路辞笑得前仰后合,和小狗们玩了会儿,和季时风商量:“方牧他大伯不喜欢狗,方牧只好偷偷把狗放在地下室,不然这么冷的天,他们在外面会冻死的。我想给他们找领养,看看咱班同学有没有想养的。”
“挺好的。”季时风说。
“那什么,”路辞搓着手嘿嘿笑,凑到季时风身边,一副狗腿样,比满地跑的小狗还像小狗,“有个事儿吧,它是这样的,就是说吧,这事儿吧,其实也不是个什么事儿,但多少算个事儿。”
季时风面无表情,一只手抵着路辞脑门把他往外推开点:“路大富,有屁就放。”
“就是二毛吧和我特别亲近,我想养二毛。”路辞说。
季时风说:“养呗。”
“我妈妈身体很不好,她会过敏,要不你来养?”路辞抱着二毛往季时风身边凑。
季时风依旧面无表情:“路大富,现在是你追我,还要我帮你养狗,合理吗?”
“对啊,我追你,”路辞振振有词,“我送你一只小狗做礼物,这不是很合理嘛!”
路辞想得可好了,要是季时风养了二毛,就不用把二毛送别人家了,他还能借着看二毛的机会成天去季时风家,多爽啊!
“你看二毛,多可爱一只小狗啊,优点多了去了!”路辞一个劲儿给季时风推销。
“就一小土狗,”季时风故意说,“都有什么优点,你说说。”
“二毛它毛茸茸啊,这么多毛,绒绒的,二毛还白,这毛啊那是真白,毛茸茸!”路辞说。
季时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行了,别显摆你那匮乏的词汇量了。”
路辞目光灼灼:“那你是答应啦?”
“养它可以。”季时风说。
路辞欢呼雀跃:“太好了!季时风你真好!季时风季时风!”
季时风接着说完下半句:“我得给它换个名字。”
“那没问题,”路辞说,“你是学霸,你起的名字铁定好。”
季时风哼了一声,笑得又痞又坏:“就叫路毛吧。”
路辞咬牙切齿:“……妈的!鸟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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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方牧给他大伯擦了身子洗好衣服,路辞和方牧玩了会儿就要走,方牧赶紧拉住他:“小路哥哥,你晚上能陪我睡觉吗?”
路辞还没说话,季时风先开口了:“不行。”
太受欢迎也是一种苦恼,路辞拍拍方牧手背:“牧牧,你也上初二了,一个人睡觉是很重要的生存技能,你晚上自己睡啊,乖。”
方牧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他刚才听见大伯给刘老师打电话,说今天路家那小子没走,先别来。
“那行,”方牧说,“小路哥哥,那你什么时候进城里?”
又是季时风替路辞回答了:“明天。”
“明天啊……”路辞可怜巴巴地看向季时风,“你不多待几天啊?”
“没空。”季时风言简意赅。
“那好吧,我明天和你一起走吧。”路辞皱了皱鼻子。
方牧又用一种敌视的眼神悄悄瞥了季时风一眼,感觉路辞明天八九不离十要走了,于是说:“那我也想走。”
“你去哪儿啊?”路辞问。
“随便,”方牧垂下头,“反正不待在这里了,我出去打工,我能养活自己。”
路辞急了:“你打什么工啊你,你这岁数你不好好读书,你都想什么呢?”
“我不读书,”方牧用极其小的声音嗫嚅道,“读书要被摸……”
路辞和季时风都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以为他闹小孩子脾气。
“牧牧,读书是很重要的,知识改变命运,”路辞苦口婆心,“你要是想以后有好前途,你就得好好学习。”
倒霉蛋这么一本正经地和别人强调读书的重要性,季时风还有点想笑。
“你要是不读书,以后我也不和你玩了。”路辞板起脸,严肃道,“听见了没?”
方牧点点头:“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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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和季时风打着伞从方牧家离开,路辞还犯愁呢:“不读书怎么能行呢?”
“路大富,”季时风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插兜,戏谑道,“这话得对你自己说吧。”
“那我是富二代啊,富二代是可以不读书的。”路辞理直气壮。
回到了招待所,路辞非要缠着季时风玩他自制的大富翁,季时风拿他没办法,和他盘腿坐在床上玩了两个多小时,转眼就到了零点。
路辞打着哈欠,忽然找不到手机了,一拍脑门想起来,手机好像落在方牧家地下室了。
“我得过去拿一下。”路辞翻身下床。
外面雨下得很大,季时风拉住他:“明天再去,太晚了。”
“不行,”路辞刚才集中精神在玩大富翁不觉得难受,这会儿抓耳挠腮,“没有手机就像鱼没了水,就像二毛没了我,就像我没了你,活不下去啊!”
“……”
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宝,倒霉孩子!
季时风也下床,穿好鞋和外套,拿上雨伞:“我陪你去。”
路辞笑开了花:“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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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方牧家门口,路辞叫门,没人应。
农村人都睡得早,加上雨声太大,时不时还打雷,估计是没听见。
路辞想起方牧家有个后门,是那种旋钮锁,拿发夹就能打开:“往后边走。”
绕到了后门,路辞把脑袋上别着的发卡摘了,捅进去转几下,门“咔哒”一声就开了。
“路大富,你还有这手呢?”季时风揶揄道。
“先给你个小惊喜,往后我再慢慢惊艳你。”路辞得意。
“快去吧,”季时风拍拍他脑袋,“我是外人,就不进去了,在这儿等你。”
路辞点点头,撑着伞跑进了后院。
方牧他大伯腿脚不便,就睡在一楼大堂里,路辞担心把他吵醒,也就没开灯,摸黑到地下室找到了手机,蹑手蹑脚地出来,瞅见大堂里坐着个黑影,顿时吓了一跳。
操,方大伯怎么没睡啊,坐那儿对着窗户干嘛呢!
路辞心有余悸,刚想悄悄溜走,隐隐听见楼上传来细碎的啜泣声。
楼上是方牧房间啊?他还没睡吗?
路辞莫名心跳加速,顺着楼梯往上爬,从方牧房间的门缝里透出极其微弱的灯光,以及渐渐变得清晰的啜泣声。
“刘老师,我求求你,求你了,我以后在学校里听你话,我再也不敢写举报信了……”
“你大伯刚才收了我五百块钱,我一星期工资都搭你身上了,你乖乖把裤子脱了,给老师看看,老师就看看……”
轰——
窗外惊雷骤起,照亮了路辞煞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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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胆战心惊,发着抖要给季时风打电话,指尖颤抖得几乎抓不住手机。
还没翻到季时风的号码,屋里忽然响起了方牧的一声惨叫,路辞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生怕方牧出什么事,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用身体重重撞开了门。
方牧被刘铭远掐着脖子按在床上,看见路辞就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放声大哭:“小路哥哥!小路哥哥!”
路辞喘着粗气:“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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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离主屋隔着个后院,雨声大雷声响,几乎是隔绝了里边的响动。
季时风在外头屋檐下等了有一会儿了,路辞还是没有出来。
这都过去七八分钟了,拿个手机怎么还没拿完?
估计是被那叫方牧的小子缠上了,两个人别是聊上天了吧?
季时风哼了一声,想进去喊路辞,又觉得特别丢面子,于是给路辞发了条短信:“路大富,再给你两分钟,不出来我自己走了。”
天儿怪冷的,季时风的毛衣没干,就穿了一件外套,里边空空荡荡,风一吹,连他都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