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风寻思这倒霉蛋真有病,谁家孩子晒太阳只晒脚丫子的。
“那不行,”路辞哼哼两声,“我脸可不能晒,晒黑了怎么办。”
“……”
季时风无语了,真够脑残的。
路辞站在马路牙子上,季时风站在下边,两人刚好一般高。扎小辫儿的时候,路辞这嘴就没停过:“我妈说了,你要是从现在开始防晒,等你到了五十,你能比同龄人年轻十岁。”
说到兴头上了还得晃两下。
“站稳了,别瞎晃,”季时风给他捋刘海,“扯头皮了又要喊疼。”
季时风给他扎小辫儿从来就没把他弄疼过,路辞接着说:“你别不当一回事啊,你现在不防晒,将来你就知道后悔了。等你五十岁人老珠黄了,我看着才二十多呢。”
季时风“哧”了一声:“不是只年轻十岁吗,怎么你就二十几了?”
路辞就等着季时风问这句话呢,下巴一扬,两只手往季时风眼前一摊,得意洋洋地说:“看到没,这是什么?”
“猪蹄子。”季时风瞥了眼面前挥舞的十根爪子,面无表情地说。
“……有眼无珠!”路辞翻了个大白眼,给季时风表演了一通翻花手,“是一双擦了防晒霜的手,手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我现在往死里防晒,等我五十岁了,我这脸年轻十岁,左手年轻十岁,右手年轻十岁,加起来一共年轻三十岁,可不就是二十多么?”
“真是天才。”季时风一只手攥着路辞刘海,另一只手弹了弹路辞脸蛋,“皮筋呢?”
“我兜里,还有个香蕉发卡,”路辞正兴致勃勃地给季时风展示自己的第二张脸,没功夫拿皮筋,“你自己掏。”
他今天穿了件黄色加绒卫衣,外面套了件白色毛衣马甲,裤子是工装休闲长裤,浑身上下一眼看过去有七个兜。
“哪个兜?”季时风问。
路辞往左边顶了下胯:“这边裤兜。”
季时风拿他没办法,空出来的一只手伸进路辞裤兜拿皮筋,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碰到路辞大腿的瞬间,路辞觉察到那异样的柔软和热度是源于季时风,他忽然浑身一僵,整个人和鹌鹑似的下意识蜷了下腰。
但此时他的头发还被季时风抓在手里,这么一来二去的,头皮被扯疼了,路辞发出一声痛呼:“你干嘛呀!怎么掏我兜呢你!”
季时风从路辞兜里拿出一根黑色皮筋和一个小发卡,对路辞挑了下眉。
路辞吧唧吧唧嘴,讪讪说:“你拿你就好好拿,你不能摸我呀,你这不是十八摸吗……”
季时风怎么摸他大腿呢,那位置多敏感呀,真是一点都不懂分寸。
“路大富,你但凡把上课收拾铅笔盒的功夫分一点出来学习,也不至于用词这么不准确。”季时风给他系好小辫,头都大了三圈。
路辞还不服气:“我用词怎么不准确了,你今年十八,不就是十八摸?”
季时风又好气又好笑,掐住路辞两边脸蛋往外撤,路辞脸都变形了,咧着嘴喊疼:“哎哎哎——你干嘛呀!”
“这才叫十八摸,”季时风不解气,又给了路辞一个脑瓜崩,“记住没。”
路辞揉揉脸又揉揉额头:“烦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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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班级路上,路辞注意到季时风手里拎着个袋子,看起来还有点儿沉,于是好奇地问:“你带什么了?”
季时风把袋子从左手换到右手:“没什么。”
他越是遮遮掩掩,路辞就越想知道,连忙绕到季时风右边:“我看看。”
季时风又把袋子换到左手:“别看了。”
“看一眼!”路辞又绕到左边。
季时风没打算把咸菜给他,淡淡道:“书。”
路辞瞬间没兴趣了,撇撇嘴:“带什么书啊,我上学从来不带书。”
“上学不带书,那你带什么。”季时风憋着笑,瞥了他一眼。
“零食啊,”路辞拍拍挎包,“上学就是坐牢,你坐牢不得带点好吃的。”
季时风拍他脑袋:“不学无术。”
“我要是真不学无术就好了,”路辞很羡慕,“‘不学’不就是连学都不用上了吗?”
季时风摇了摇头,看着走在他前头的路辞,拽着挎包袋子哼着歌,坐牢还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忽然觉得路大富这样就挺好,不学无术但无忧无虑,整个就是一快乐小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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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路辞没迟到,在走廊上遇到李平书,被小小表扬了一把,可把路辞美坏了。
整个早读课,路辞坐姿巨端正,朗诵课文巨字正腔圆,下了课组长收作业,他第一个把练习卷交上去。
“季时风,”路辞转过身,一脸严肃,“我完了。”
季时风还在补作业,头也不抬:“怎么完了?”
“我感觉我要成学霸了,我现在不学习就难受,浑身痒痒。”路辞说。
季时风憋着笑:“那你当呗,和我说干嘛。”
“我就是通知你一下,”路辞看他还在写昨晚的作业,同情地说,“你的位置可能要被我取代了。”
上午数学课,路辞还主动举手回答了一道题,那题他提前偷看了参考答案才答对的,李平书又表扬了他,说他反应很快、脑筋很灵,路辞这下更不得了了,午饭都不去食堂吃了,说要留在班上背书。
“路儿,”陈放很惊恐,“你怎么了啊?鬼附身了?赶紧让叔找大师给你做做法事。”
“你懂毛,我先把语文背了,”路辞踹他,弯腰从书篓里翻课本,“对了季时风,你等下把我抽屉里吃的全拿走,不需要了。”
季时风说:“你不是说上学就是坐牢吗?”
“早上的我是年轻的我,”路辞说,“上学怎么会是坐牢呢,为中华之崛起而上学,多有意义。”
季时风懒得搭理他,去食堂吃了午饭,给路辞打包了一份回来,说要背书的倒霉孩子趴在书本上呼呼大睡,桌面上全是干脆面渣子。
到了下午,路辞就被李平书狠狠批了一顿,原因是他交上去的练习卷抄的太过了,没留神把姓名栏“陈放”的名字也给抄上了。
路辞垂头丧气,对季时风说:“我浑身痒痒。”
“又是想学习想得浑身痒?”季时风憋着笑,打趣道。
路辞摇摇头,从抽屉里掏出一包旺仔小馒头,边咔咔吃边说:“坐牢坐的。”
季时风使劲压下想上扬的嘴角:“不打算为中华之崛起而上学了?”
“我们家为中华之崛起已经做的够多了,”路辞托着腮,“缴税大户,家里还有好几面锦旗呢。”
季时风实在憋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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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放学,两个咸菜罐子在抽屉里捂了一天,季时风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给出去。
腌菜这东西吧,本来就不是能雅俗共赏的。看样子不太好看,闻起来也不太好闻,路辞能看上眼就怪了。
季时风把帆布袋从抽屉里拎出来,想着送去给马一阳算了。
“对了季时风,”路辞收拾好挎包,转头喊他,“你爷爷吃梨了吗?甜不甜啊?”
语气里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
“吃了,很甜,”季时风笑笑,“他说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路辞笑弯了眼,连连摆手,“哎哟不用谢,你爷爷要是爱吃梨,我多拿点给你。”
这回他没等季时风拒绝,连忙说:“这次真的不用钱!我爸公司有个助农项目,每年都从农民伯伯园子里买好几卡车水果,放着也是放着,我们家都吃不完,我拿点儿给你尝尝。”
他这么大大方方清清澈澈的,季时风反倒不知道如何推辞了:“行。”
“那你还喜欢什么水果?”路辞更高兴了,一样样地数,“还有苹果、李子、蓝莓……特别多!”
季时风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喉头一紧,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动。
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倒霉蛋怎么乐成这傻样了?
“你俩干嘛呢?篮球场走起啊。”陈放抱着球喊他们。
“来了来了!”路辞站起身。
“等会儿,”季时风抓住路辞的手,不动声色地对陈放说,“你们先去,我找他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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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眨了下眼,看了看被季时风攥住的手腕,满脑子都是“又被季时风摸了”。
“你平时……”季时风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吃不吃咸菜?”
路辞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收回手,扭了扭手腕,脸蛋有点红扑扑的:“你怎么又摸我啊……”
“……”季时风无奈了,抬手捏了捏眉心,又在路辞额头上敲了一下,“路大富,你能不能注意点你的表达规范。”
“那你能不能注意点你的手脚规范,”路辞咕哝了一句,把手背在身后,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啊?”
季时风双手插兜,一脸冷酷:“没事,就随便问问,你平时吃不吃咸菜。”
“什么咸菜?腌的那种酸菜啊?”路辞问。
季时风颔首:“嗯。”
路辞一脸嫌弃:“不吃,恶心死了。”
季时风插在兜里的手指缩了缩:“知道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