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风讨厌这种“善意”,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的“好心”。
他的苦难被摊开来公之于众,他的窘迫被曝晒在阳光下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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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一声招呼不打,替他交了三百八十块钱,季时风忽然想到了在班里连头都不想抬起来的那几年。
当下他是生气的,但路辞往他桌脚狠狠踹了四下,他的火气也被踹消了。
当着老师面还能这么嚣张,这倒霉蛋整个就是一缺心眼,交这三百八十块钱,估计也就是为了让季时风加入篮球队,没想别的。
季时风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路辞这倒霉蛋和以前那些小学同学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路辞没有拿那种沉重的眼神看他,没有把这件事当成炫耀自己多么富有爱心的资本。
说来说去这事儿季时风也有原因,他过分敏感了,让倒霉蛋不明不白站了一节课。
等会儿下课得和路大富解释两句,把话说开。
季时风正出神,没留神手一松,笔帽掉了,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滚到了后面罚站的路辞脚边。
他俯身要捡,路辞抬脚一踢,笔帽“咻”一下从最后一排飞到了第一排。
季时风:“……”
倒霉孩子,活该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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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是越想越不爽,越想越憋屈。
季时风打工那么辛苦还受欺负,他不想季时风再打那份工了;季时风篮球打得那么好,他就想季时风加入篮球队。
他到底是错哪儿了,季时风无缘无故对他发什么火啊?
季时风还成天喊他原名呢,他都没对季时风发火。
路辞愤愤地盯着季时风的背影,肩膀倒是挺宽广的,怎么心胸那么不宽广,心眼儿就那么小呢?
希望季时风午饭抢不到鸡腿,放学扫不到共享单车!
路辞正诅咒季时风倒霉呢,忽然一个小东西“叮”一下掉在他脚边。
靠,诅咒灵验了,鸟人季时风的笔帽!
路辞想也不想,抬脚一个飞踢,把笔帽踢远了。
季时风维持着俯身捡笔的姿势,额角跳动两下。
路辞难得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季时风,下巴一抬,“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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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没吃饭,又站了一节课,路辞饿瘪了,趴桌上奄奄一息。
“小路,怎么了啊?哪里难受啊?”前桌转过头关心道。
“没事儿,就是饿的。”路辞说,“没正经吃早饭。”
前桌说:“你吃点零食啊,抽屉里那么多。”
路辞摆摆手:“我是主理人,已经克服那种低级欲望了。”
“哎,你是不是惹季时风了啊?”前桌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季时风,压低声音说,“先前我看到你桌上有个饼,被他给扔了。”
“饼?什么饼?我没买饼啊?是不是陈放给我的?”路辞有点儿懵,旋即立即抓住重点,“季时风扔了?什么时候?”
“就早读下课那会儿,你不在,”前桌显然挺害怕季时风的,“小路,你可别招惹他,他在一中犯过事儿,名声不好的,不是好人。”
“……你别这么说他了,虽然他挺讨厌,也没有那么坏的。”
路辞趴在桌子上,更蔫儿巴了,胸口闷闷的难受,不知道是因为前桌说了季时风坏话,还是因为季时风扔掉了他的饼。
——季时风就那么讨厌我,就那么看不上我吗?
他不打招呼给季时风交了习题册的钱,让季时风不高兴了;那季时风不打招呼扔掉了他的饼,也让他不高兴了。
这么一算,他们不就扯平了吗?
路辞心里憋不住事儿,想和季时风把话说明白,但就这么眼巴巴地和季时风讲话,显得他太没立场了。
思考了一会儿,路辞抿抿嘴唇,扯了两下脑袋上的小辫儿,扯的有点儿松了,让季时风重新给他扎一个。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身想找季时风,结果后座空空如也,季时风不在。
鼓足的一口气瞬间瘪了,路辞心口没由来地泛起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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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脸埋在手臂里眯了会儿,上课铃打响,路辞抬起头,桌上多了一个茶叶蛋、一根烤肠、一个包子,还有一瓶热牛奶。
早晨他只和陈放说过没吃早饭的事儿,那这肯定是陈放买给他的了。
刚才是饼,现在又有这么多吃的,放儿真是天使降临人间,太感动了。
路辞拿小纸条砸陈放,上边写着“爱死你了”。
陈放扭过头,路辞朝他抛了个飞吻,陈放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路辞嘿嘿直乐,大老爷们儿还害臊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趁着老师写板书,路辞猫着腰,躲在桌底下吃早餐,一口牛奶配一口包子,再啃一口茶鸡蛋,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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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的辫子被他自个儿扯松了,他埋着脑袋偷吃,上边就剩个小辫儿一晃一晃。
季时风转了转手里的笔,看着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心说吃得还挺香。
看来没买错口味,倒霉蛋喜欢吃酱肉包子。
“咳咳咳——”
路辞忽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估计是猫着腰吃东西,气不顺。
季时风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这么吃能不呛着吗,对胃口也不好。
他想了想,课桌下的两条长腿往前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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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季时风忽然伸脚干嘛!
路辞把鸡蛋壳和剩下的半拉包子塞进课桌,连忙直起身,呛着的一口气立即顺了,还打了个肉酱味的饱嗝儿。
他抹抹嘴,季时风这人真是够有病的,明知道他在吃东西,还故意把脚往前伸,就是想熏死他呗。
路辞又不爽了,季时风这么针对他,他还想着和季时风和解,他真是个大傻逼。
他下定决心了,季时风要是不主动和他讲话,他是不会开口和季时风说一个字的。
脑袋上的小辫儿松了一整天,路辞这口气也憋了一整天。
总算憋到了放学,课代表在讲台上发上回小测的物理卷子,叫到季时风的名字,季时风上去拿。
“这张小路的,你带下去吧。”学委把路辞的卷子也递给季时风。
路辞哼了一声:“我自己拿!”
他嘴里这么嚷嚷,身体却没动,就等着季时风给他送考卷。
结果季时风竟然真的没拿他的卷子,而是从剩下的卷子里随便抽了一张,刚好是路辞前桌的。
“你的。”
季时风从讲台下来,把卷子给了路辞前桌,经过路辞身边时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前桌受宠若惊:“谢、谢谢啊。”
路辞简直气炸了,季时风对别人都好,就对他一个人那么坏,他太讨厌季时风了。
“陈卓。”课代表喊了体委名字,“69分。”
“及格了及格了!”体委欢天喜地上去拿试卷。
“卓儿,”路辞侧坐着,拿眼角一个劲儿瞟季时风,挺着胸膛喊道,“你帮我拿下考卷,做我的财产继承人吧!”
“靠!那我呢!”陈放嚷嚷。
“谁帮我拿考卷,谁就能做我的财产继承人。”路辞斜着眼瞟季时风,眼珠子都快抽筋了。
季时风哧了一声,低头收拾背包,借着垂头的瞬间,遮住了微微上扬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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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没收私人物品
学校的篮球场有三个,平时放学后要用都得提前申请排队。
今天场地是三班在用,路辞就没召集大家练习,让大伙各回各家。
司机在校门口等着,路辞上了车,挎包往边上一甩,嘴巴撅得老高,一脸不开心。
路辞问:“伯伯,我哥呢?”
“他和同学去打网球了。”司机王伯说。
路辞羡慕死了,感慨道:“他们同学感情真好,不像我。”
王伯瞅他那多愁善感的样子就想笑,问道:“这小脸蛋垮的,受欺负了?”
路辞拿额头“哐哐”撞车窗,语气特别惆怅:“伯伯,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招人讨厌啊?”
王伯说:“怎么可能,谁那么没眼光,还能讨厌你?”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不分好坏、不识好歹的鸟人季时风。
他正心里嘀咕季时风呢,忽地看见路边有个人,高高大大的,腿特长,黑色T恤浅灰色长裤,在一群放学的高中生里帅的特别显眼,让人不看见都难。
路辞撇撇嘴,季时风真能装逼,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大咧咧地绑在书包上。
他扯了扯自己的外套,不就是耍酷吗,谁不会啊,下周一他也绑在包上,和季时风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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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风正在扫共享单车,班上另一个叫吴令伟的同学也过来扫码。
“伯伯,车停一下!”路辞赶忙喊停,按下车窗,把脑袋伸出窗外,特别做作且热情地呼唤,“大伟,你今天怎么骑车呀,我送你吧?”
吴令伟说:“不用了小路,我和几个初中同学聚餐,就在前面学院路,骑五分钟就到。”
“那行,你好好吃好好玩,”路辞叮嘱,眼珠子一个劲儿往季时风身上瞟,“要是今天有不聚餐直接回家的人,我可以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