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拜年的客人们散了。
快递员姗姗来迟,送来一个来自宁市的快递,里面装了有人亲手做的年糕。
雪白的,软绵绵的糯米糕点,一块块的卡在透明的食盒格子里,一共有687块。
年糕上触了红点,点缀成一个人的笑脸,嘴巴的部分还写了一串深蓝的字,韩语的对不起。
快递没署名,寄件人的地址是乱写的,扔在一堆新年拜年的礼物堆里。
苏禹初的男助理林晋想了一下,很快就猜到这礼物是谁送的,满满的歉意。
687数字是对不起。
那句韩语也是对不起。
阮愫曾经在校外报过一个韩语培训班,她读金融,将来准备做投行,客户五花八门的,不乏外籍商人,她有觉悟,在校期间多学几门外语会对以后有帮助。
别人在学校里发传单的时候,她接过来,兴冲冲的交学费报了一个班,没看清楚地址,那个培训班的位置在大昌区,离她的学校跟市区特别远。
那时候她跟苏禹初刚似是而非的在一起,她忙着每天通勤,坐地铁去上这个培训班,就没空陪苏禹初。
反正她不见苏禹初,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是苏禹初不见她不行,好像苏禹初身上有瘾,会为见不到她而发作。
苏禹初好几次为了见她,就让林晋专门开远路去她上韩语班的教室等她。
有一次,时间没对好,他坐在车上,苦苦等了她两节课。
阮愫从培训班的教学楼下来,知道让太子爷等是她不对,用刚学的韩语,娇嗲的对他说对不起。
小小的脸,讨好的笑,潋滟的唇,柔声柔气的对他说,“擦啦嘿呦。”
那时候她刚学韩语不久,把苏禹初当韩剧欧巴了,苏禹初觉得小妮子真可爱,可爱得刚好戳进他的心窝。
那时的阮愫还没进社会,心内几分纯真,她家境不好,从小地方出来,没有见过大世面,也不奢望天上为她掉馅饼,素来是直来直去。
天天把她当没心没肺的小孩哄,是苏禹初最喜欢干的事。
他生在名门,长在浮华,从小到大,身边没几个人对他是真心的,都是为了他带金显紫的身份。
他表面上跟这些人嬉笑打闹,其实心里跟个明镜似的,照得通透。比如周赫鸣,在他眼里,这人就是来害他的。
那么多男男女女里,苏禹初以为阮愫是没有企图的。后来,他才知道,她也有,她的企图是古皓白。
帮苏禹初整理完今日收到的礼物,林晋说:“初哥,这年糕要吗?”林晋知道问了不行,不问更不行。
“扔了。”苏禹初不接受这个道歉。
那日在听雪园,周赫鸣逼着阮愫当他面道歉,阮愫不道,现在不具名给他送一盒年糕,道个说不过去的歉,她应该就是觉得苏禹初脾气特别好。
除夕她跟古皓白在临城风花雪月的时候,她想起苏禹初了吗。
觉察到苏禹初脸色不好,林晋叫阿姨:“吴嫂,把这个年糕拿去扔了。赶紧的。”
等吴嫂脚步加快的走过来,苏禹初道:“晚上我吃这个。”
吴嫂僵立着,不知听谁的吩咐,睁眼看了看林晋。
林晋于是改口:“快拿去厨房蒸热吧。”
吴嫂领命去了,苏禹初掏烟盒,擦燃打火机,点了根烟。
林晋请示:“春节要完了,初哥有什么安排,建筑事务所那职位还要吗?”
“不要了。年后我们跟古家做点生意。”苏禹初喷了口烟,说出自己的来年计划。
林晋敛眉,道:“初哥,周赫鸣他们几个人的意见真不用听,一个女大学生,不值当。”
周赫鸣他们总撺掇苏禹初跟古皓白为了阮愫把事情有多大闹多大。
“怎么了,我就是想认真做点事怎么了,看看这城里到底是我们苏家钱势多,还是他们古家钱势多。”苏禹初扬眸,口气淡淡的说。
林晋立刻缄默,知道再说下去,他要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奔向他
晚上, 在玉台的苏家老宅里摆了戏台子,请了几个城里唱得好的角儿,在家里唱现场。
赵尤趁着年节, 请来自己的几个老朋友,特地把苏禹初叫了过去, 这是节后赵尤第一次接见苏禹初。
苏禹初本来不想去, 可是不去的话,老太太还以为他多伤心呢。
其实他不伤心,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阮愫那个小丫头片子给耍了,不甘心她为什么会觉得古皓白好过他。
赵尤喜欢听黄梅戏, 这日在她的别院里摆的戏台子上唱的是《女驸马》。
苏禹初到了, 见到赵尤身边坐的那些人, 都是新闻上的熟面孔,即使平日里狂妄如苏禹初,见了他们,都得弯腰一一问候, 个个请安。
“我们初儿现在懂事了,知道叫人了。”赵尤当着众人夸苏禹初。
“奶奶,你说得好像以前我很不懂事似的。”苏禹初坐下, 乖顺的坐着,陪一群长辈听了出戏,听得打瞌睡,这戏才完了, 他做乖宝宝模样帮赵尤把这些长辈送走。
再回到院子里来,赵尤坐在围炉边, 斟茶, 递了一杯热竹叶青茶给他, 问道:“野够了,知道收心了?林晋告诉我你要进公司了。”
“是,年后可能要忙起来了,就不能来见你了。”苏禹初回答,点了根烟,夹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跟赵尤说起今天来的正事。
“奶奶,其实我过得好好的,你就别天天帮我张罗了。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年轻人的事,你还瞎掺和什么呢?”
年前,阮愫丢了实习,又被房东赶了出来,都是赵尤让人干的,苏禹初一开始不知道。
那天在写字楼电梯遇到她抱着整理箱,被实习公司遣散,他还以为这事跟他没关。
后来他才被林晋告诉,是赵尤安排的,当时阮愫已经拿着古皓白的卡住进了宝格丽,他们偶然在酒店大堂偶遇,阮愫气汹汹的,恨他,怪他,以为他干的。
因为他生气的时候曾经放话要让她玩完。
苏禹初也没解释,没啥好解释的,阮愫的确是该被收拾,他下不了手,他奶奶帮他下手。
知道赵尤的脾气,苏禹初也随老太太做了些为难阮愫的小事。
假若不让的话,赵尤只会更想为难她。
现在阮愫人不在北城,苏禹初觉得是该趁此机会让赵尤翻篇了。
“怎么了?心疼了?人家都不跟你了。”赵尤似笑非笑,睨了青年一眼,发现他精气神有一丝差了,不像原来那个苏禹初了,阮愫让他知道了挫败二字怎么写。
“人家小姑娘还以为是我为难她的,现在可恨我了。”苏禹初此前的确放话要收拾阮愫,可是他不是那种以强凌弱的人。
孔妤说过,男人不能欺负女人,苏禹初有风度。就算不被旁人提醒,也知道这个原则。
“恨你才好。她能干那样的事,就应该受点苦,学会有些人她戏弄不了。”赵尤正身坐了坐,字正腔圆。
“算了。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算了,别欺负她了行吗,人家以后不会跟我好了。”
“我可不要她跟你好。”
“那你犯不着啊。已经教训够了,停了你手上正在做的事。”苏禹初认真的请求。
“我不想让我孙儿当笑话。”悟到今天苏禹初为何而来,赵尤忽然笑吟吟,“不说这个人了,大过年的,晦气。我们来说说初儿年后都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在这城里呆着,做些有意义的事,以前瞎混,想起来特别没意思。”
“怎么了,初儿也想学古家那位去边境当几年兵,以为自己就是输在这里?他父亲混账,你父亲可不混账。说不定是有遗传,我瞧着他也不是个好人。”
“怎么可能呢。”苏禹初诓老太太,对她用起敬称,“我的事我自己知道解决,您别帮着拿主意了行吗。您这样的人,跟一个普通小姑娘叫板,特别不合适。”
赵尤意味深长的说:“我再看看。”
意思是还是不会放过阮愫。
苏禹初没再说什么,陪老太太赏了会儿雪,喝了会儿茶。
想起下午收到的那盒年糕,还有写在年糕上的话,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阮愫的音容笑貌。
她真的太纯了,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苏禹初跟古皓白这样的公子哥背后牵扯的是一个庞大的家庭,一份至上的荣耀,就算他们可以宠着她,胡作非为的她也逃不过惩罚。
今日陪赵尤这么坐着,说了这些话,苏禹初以为赵尤会就这么消停了。
之前他没有表态,现在他真的开口说了,赵尤该明白,阮愫让他受的伤,不是靠赵尤这么收拾阮愫就能治愈的。
阮愫让他懂得的是,就像那书上描绘的句子,在北城这无边的雪色跟夜色之间,还存在着第三种绝色。【注1】
那便是,想念的人。
*
年初九,阮愫真的坐火车去了西卢,带着纪长河写的字画。
皓白。阮愫。四个字,镌刻在一张纸上。
这对阮愫来说,有着某种特别的寓意。
除了这副字画,她还带了她精心准备的行李,里面有家里做的各种好吃的,她专门找地方将它们打好了真空包装,要千里迢迢的带给自己的男朋友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