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田稻还没来得及喊痛,就看到自己后背的伤口消失,转而凭空转移到了周隐的后背上。
周隐仍不知痛,继续挥刀,这一刀的刀尖戳到了田稻柔软的肚子,那伤口又迅速消失,出现在周隐素白的道衣上。
田稻这才发现——周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在他身上设下了保护的咒术,一切伤害加诸于他身,就会通通转移到周隐身上去。
这面瘫的、寡言的、病弱的男德模范小仙君说过要和他结为道侣,不让任何人伤他一毫一厘,那时田稻压根没往心里去。
田稻从空中喜感十足地圆滚滚摔到地上,陷在柔软温暖的小草叶里。他看着还在挥舞不祸刀、伤痕累累的周隐,再也撑不住,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脸大声放哭起来。
周隐竟在混乱和憎恨间听到了小松鼠的哭声,挥刀的手一顿,覆着雪花咒印的银色瞳孔僵硬地转向田稻的方向,淌着血向他而去。
田稻大哭着迈着短小的松鼠腿,连滚带爬地冲他跑过去:“子藏!子藏!”
多跑一小步,哭声多响亮一分贝,周隐的刀便多颤一下。
田稻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远、这么累的路,他跑到周隐脚下,哭得眼泪把皮毛都湿皱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奋力抓着周隐的衣服往上爬,嚎啕声不断,爬到他腰间时体力不支,倒栽葱似的往下掉。
周隐本能地伸手接住了他,眼睛里的雪花咒印消失殆尽,融化成一行雪水淌出。
他把哭得打嗝的田稻捧到眼前,满眼血丝,小心地打量了一周,低沉沙哑地问:“我有伤到你吗?”
田稻本来见他清醒过来止住了眼泪,听此一问,又痛彻心扉地嗷嗷起来——我的小仙君,你是什么笨蛋啊。
两边人大闹了一通,流血淌泪地消停下来,又继续互相搀扶着往雪峰上走。
晗色在嚣厉臂弯里踉踉跄跄,泪水还止不住,张口想说话,嗓子哭到没声音,只好鼻尖红红地抬手在空中运灵传声:“对不住大家,我方才似乎是太过深入周倚玉七情中的哀,没能控制住魂魄的影响,拖累到大家了。”
周隐脚步不稳,一身不祸刀划出的伤一时半会无法愈合,血珠直淌,神色还一如既往地不崩坏:“我也,对不住,刚才我陷入的是周倚玉七情中的怒,憎恨、怨怒蒙蔽了神智,幸好没伤到你们。”
久寇左右看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随意捋了捋一头白毛:“我们这小队伍也算是集齐了各色倒霉蛋了。你们两个携带周倚玉魂魄的主力,如今两个都破兮兮的,如果还能撑到那山神面前,你们还有力气打架?”
周隐眼中血色阴翳浮现:“不弑神,仙盟不灭,我这一世死,周倚玉的残魂仍然得不到解脱,生生世世都会被带到这里来。”
久寇斯文和气地探讨:“既然称是神,那么即便再加上我,我们这一行老弱病残,有能耐把神杀之而后快吗?”
“那山神……如今弱了。”晗色传声在空气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那周倚玉,本来死心地认了命,直到……他从法器里看到人世外,嚣厉向天鼎山逃来……”
后面的话他连传声都传不出,嚣厉便搂紧他,镇定地接下话:【我也想起来了,是他自作主张地开启山门,等我自投罗网。我那时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心脏里有金鳞鲛的剧毒,拼着一口气差点要死,是他用御宗的为奴契将我变成他的灵宠,引渡给了我一半修为。之后,他动手剜走了我的毒心,把那颗天鼎山神送给他的神心,安在了我胸膛里。】
久寇脚步一顿,额上青筋暴起。
嚣厉如今很平静:【舅父,我想他和娘亲一样修炼了推算命理的术法,他算到我荒谬的命途,发现我将来会被天雷劈成灰烬,所以他把神之心放在我胸膛里,等着天雷劈碎我身躯的时候,把那颗神之心一并劈成虚无。】
晗色粗喘着抬手摸索嚣厉的脸,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这倒霉的大黑蛟,裹着一颗神之心和烙着一身为奴契离开天鼎山,人间三百年流浪和作孽,分裂和发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混乱。
周隐接下话:“没错……周倚玉还把嚣厉原本的心脏,放进了天鼎伪神的胸膛里。天鼎山不受尘世污染,那伪神没有受过侵蚀,周倚玉是他最大的软肋。”
久寇陷在暴怒的边缘,老家伙深呼吸一口,泛起满心悲凉:“那么,如果待会你们携手弑神,嚣厉的心脏——怎么办?一刀还是一剑捅穿吗?”
嚣厉自己一个当事人,此时却变成最淡漠的吃瓜人,或者说他已经被一茬又一茬的恶意命运捉弄麻了,听到久寇为自己的生死提心吊胆还觉得十分有趣:【这有什么?老东西,你也太狭隘了,试想如果是这样,那我死得其所,死的不亏。】
这时臂弯里的晗色猛烈摇头,拽拉着他的胳膊怒目圆睁,泪珠直掉,喉咙里发出个嘶哑的不字。
嚣厉心中的自嘲和悲观被瞪得灰飞烟灭,嘴唇一颤,抱紧他低头应承:【不死……不死,别怕。】
晗色甩着脑袋努力想止住眼泪,心□□情了太多逝去未止的绝望,如果摆脱不得,就这样拖着死者前行他也不在乎。他发狠地抓着嚣厉胳膊,像抓着从海角天涯拽回来的一点泡沫:“你不准死,不准!”
嚣厉看着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妈的,我辛辛苦苦的从天雷下保住魂魄,解脱了为奴契,解脱了神之心,频频翻车地一路追老婆追到这里,死在终点面前确实太窝囊了。
“一定有办法。”晗色拖着不问剑向雪峰上走,“一定有生路,梨夫人推算了你的命理,周倚玉也推算到了,一定会有变数的……”
*
雪峰上,冰冢前,一个头上长着犄角的山神手里握着一个黑白发丝交缠的同心结,目光不离手中,完全无视了站在不远处的来访者。
“山神大人。”第一个来到这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小青年,“初次见面,您好啊,我是东海龙族上代龙王之子,排序第五,名为少睢。”
天鼎山神忽然意识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祂抬头看去,观察了片刻,记得这张脸。
是那尾曾经闯入天鼎的黑蛟的弟弟。
少睢看清了山神的样子,眼睛眯了一会,继续神色如常地笑起来:“山神大人,我在山外连同仙盟画了一个七方祭神阵,仙盟出了一半祭品,我呢,从东海调出了另一半的祭品献给您。现在我来到了天鼎山,想向您乞讨一个宝物,或者说,是一个愿望。”
天鼎山神无动于衷,祂没有看到自己最想要的那个祭品,艰涩地一字一句问:“倚、玉、呢?”
少睢越发开怀地笑,目光逡巡过冰面下冰封着的数具“周倚玉”尸体,语气温和得像哄着一个孩童的毒蛇:“我知道山神大人不喜欢死的,这一回我特地引来了两个活的周倚玉,他们此刻应该就在路上飞奔而来,您别着急。”
天鼎山神捏着同心结的手有些抖:“两、个、倚、玉。”
“是啊,两个,您可以看哪一个更听话,就留下哪一个。”少睢循循善诱,“您不用着急,但我眼下就有些着急了,我没法在这里强行待太久,所以想先向您讨要献祭的回报。”
天鼎山神抬眼:“你要什么?”
“一位女子,我曾经的,嗯,继母。我一直叫她夫人。”少睢唇边敛了笑意,眼里笑意反而涌起,“我比谁都珍视她,可她很多年前就死了……我等了许久、许久,我不想要她的来世,我只想要曾经的夫人。山神大人,我为你献上两个周倚玉,您能不能把一个夫人复活给我?”
天鼎山神直接摇头:“死者,不可复生。”
少睢又似毒蛇扬起唇角:“我知道,我听说过,死者复生违背天理,会造成六界阴阳颠倒,但那是复活后的后果,并不是不能办到,不是吗?”
山神陷入沉默。
“我的愿望只有神能够实现,哪怕您是这浊世的伪神,或是降了神格的半神。”少睢撩起衣角朝祂单膝跪下,“我只有这个愿望……神啊,至少,请你看看冰面下的周倚玉,您会明白我的愿望的。”
天鼎山神抚摸平滑如镜的冰面,在冰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容。
祂抬手按住自己变成黑瞳的左眼,血从指尖蜿蜒而下,伤口又因强盛的治愈力而一瞬间恢复如初。
“倚玉送了我一颗心脏,所以我困在这里,下不了山,面容也逐渐地,变成这颗心脏的主人的样子。”
山神抬起那张嚣厉的脸,用嚣厉的声音问少睢:“你认识这颗心脏的主人,你要复活的人,也和他有关,是吗?”
少睢对着那张脸面不改色:“是,夫人是他的母亲,他们血脉相连,我是外人。”
“好。”天鼎山神伸手按在了心口,寒冰攀爬上指尖,雪花般的咒印跃满肌理,寒光凛冽,祂掌心上忽然出现一颗热气腾腾的心脏。
少睢瞳孔骤缩:“您胸膛里放着我二哥的心脏?”
“是啊……”
天鼎山神的声音忽然变了,长发全部变回银发,面容还没能完全变回原样,但神情和气质瞬间改变,从消极厌世的蔫吧样子变成俯瞰苍生的恣睢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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