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当前行。
所以,这回会有人和我一样倒霉吗?
*
星稀河影,霜重月华。
漫漫飞雪充盈了视线,转眼来路便被掩埋,身前身后皆是一望无际的灰白。周遭草木也受了异象压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死寂之色,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越走,广成子越是心情沉重。
他挥剑斩开挡住道路的垂老枝桠,其触感仿若试剑台前的重石,有难以言喻的阻滞之感,断裂处甚至有丝丝灰雾升腾而起。
莫名地,他脑海里闪过一句偈语:“天行有常,生死有道……”
生死有道,然后呢?
他下意识地反问,却只听到一句至深至重的太息,大脑便混沌起来。
身子不免跌跌撞撞起来,顺着本能,他又勉力向前行走了几步。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着,寂然无声,又缥缈如烟,眼前世界落入一片盛大的白。昆仑作为圣人道场,向来是福地洞天,无上仙境。他既入阐教门下,注定要与冰雪相伴一生。
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只感到彻骨的冷寂与寒透神魂的孤寂。仿佛孤身的旅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跋涉亘古光年,疲倦至极却又无力脱身。
他从未想过,昆仑能有这般的冷。
几近停滞的思维艰涩地运转着,动作慢得可怕,但他依然在前进着。
跌跌撞撞,孤注一掷。
也许,控制他行走的并非是他本身的意志。当他踏入异象的中心地带开始,一个莫测的存在便影响了他,他不过是思祂所思,想祂所想。
再度转过一个弯,天地骤明,惠风和畅。
广成子怔怔地站在那里,压抑控制着他全身的力量在那一刻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见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又见昆仑不染凡俗尘埃的雪拂过祂眉睫,不忍惊动半分。
鸦羽似的墨色长发垂坠于雪间,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绝艳不似人间之色的少女仿佛随时都能苏醒,带着惯常的温柔含笑的神情。
有些许霜雪坠于其发梢,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交融在一起,纯粹而动人心魄。
江海无声,天地寂然。
世间之大,再无此般艳艳绝色。
“上清,玉宸。”
他低低地在心底默诵道尊的名讳,仿佛有什么念头在他脑中通透明晰。
怎么会是小师叔呢?
遭了,是小师叔啊。
*
广成子来得不巧,几乎就在他之后,三位察觉天地异变的道尊匆匆赶到。
远在昆仑之外的诸位洪荒大能,亦有所感应,只不过由于异象生于昆仑,而按捺住了想要前去查看的心。
而这,自然也给了他机会。
大底是幸运的,那声太息与思维的凝滞,似乎是作为第一个踏足此间的人,所触发的特殊「福利」,自然而然,作为后来者的三位道尊便错失了一些线索。
青年收起了手中长剑,面不改色地向他新鲜出炉的老师行礼,只道一声:“弟子刚至此处,不知发生何事。”
然后,便是寂然无声。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中间的少女身上,或疑惑或怔愣,不一而足,各怀心思。
最先动的,是通天。
他不自觉地上前两步,似乎想伸手去碰少女的额头,查看她的身体状况。又不觉停下了步子,似在疑惑自己是否身处梦中。
茫然的青年回头看了他兄长一眼,颇为不确定地道了一句:“这位道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广成子冷静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太清皱着眉头掐算着少女的来历,闻言扫了他一眼:“哪里见过?”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莫名的熟悉。”通天微微侧头,眉眼低垂,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似有些许的疑惑不解,转瞬又莫名地笑了起来。
笑声清越出尘,泠泠如美玉相合。
“总归觉得好生亲切,怕不是有所缘法。”他仍是望着少女,终是轻轻俯下身来,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探一探她的灵台。
“通天!”
元始低斥了一声。
玉清道尊如万顷寒冰的眼眸里,似有阴翳滋生。天地异象频繁,此次又远胜上次之景,到底令他心生不安。
通天的动作下意识止了止,却不仅仅是因为元始所言。
少女醒了。
他瞧着那双盛满星辰辉光的眼眸映入他眼中,干净得不染半分凡尘俗世之景。少女墨发白衣,垂眸抿唇,像极了昆仑山间的醴泉,最是纯粹不过。
她似是瞧见了他,微微恍神,忽得偏开了眼,去看周围之景。
他心底顿时生了遗憾,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当归何处。
“你们……是谁?”
少女眼眸中透着迷惘,自然地发问道。
元始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只是下一瞬,隐藏于神魂深处的痛苦又浮现了上来,令她不觉蹙了眉:“我..又是谁?”
广成子:?!
青年心里猛然咯噔一下,突然升起一种不妙之感。
明明是分外紧张严肃的场合,他的思维却不由自主地发散开来。
譬如:想起了昔日被琼霄师妹话本支配的恐怖,又及,那些年穿越必失忆的日常。
不是吧,不会吧,不至于吧?
却见他师叔在一片空茫的思索中,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一旁的他,仿佛触动了哪个记忆点,她歪了歪头,眉眼纯澈,下意识唤道:“在宥?”
他也本能地应了一声,「嗯」。
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漏,完了。”
玉虚宫中日月长,久到他几乎忘却了昔日的名姓。
但他还是记得,彼时仍旧天真烂漫的圣人抚着他的额头,半带撒娇半带无赖地对他师尊道,“哥哥,就叫他在宥吧,名曰在宥,道号广成子。”
他还记得一贯清冷凛然的师尊脸上的无奈。
那时,玉宸道君取名废的名号虽未到洪荒皆知的地步,但在三教内部却是闻名久矣。
但不知是看在这是自小宠纵的妹妹的份上,还是难得她超水平发挥起了个意蕴还算深厚的名字的缘由,道尊只是点了点头,干脆地道了声「善」。
师尊似乎永远拒绝不了小师叔,于是一切就定了下来。
在宥是被玉宸带回昆仑的,本意向其学剑,但终究无师徒之缘,转而又拜入玉清道尊门下。借了这半分因缘,便有了圣人兴致勃勃的取名事件。
只是门下一贯以道号相称,喊得人便少了,渐渐地,就连玉宸本人,或许也已经忘了这个她一时兴起,为他取下的名字。
往事重忆,尚有余温。
如果三位道尊没有齐刷刷看向他,就更好了。
广成子,哦,现在应该称呼其为在宥,在宥很冷静,他不仅为接下来他终于不用考虑重名问题而高兴,他还准备作个大死。
深吸口气,白衣道人神色肃穆,试探性地朝着玉宸问道:“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玉宸?”
没有回应,少女眼里是清晰可见的茫然,犹豫片刻,她迟疑着开口:“这好像,确实是我的名字。”
“我明白了。”在宥点了点头。
上清道尊,在线失忆。
不慌不慌,小事罢了。
鉴定无误的在宥面不改色,心里却有波涛汹涌。组织了一下语句,他摆出阐教日常忽悠「不」,万分诚恳真挚的表情,面向三位道尊。
通天将将回过神来,望着避开他视线的少女,忽而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师侄似有话想说?”
在宥神色不改,仍是一派坦然自若:“正是。”
他顿了一顿,便款款道来:“这位道友与吾为同世之人,乃吾师叔门下首徒,道号玉宸,时人尊称其为玉宸道君,修为道法冠绝三教。”
“亦为吾……师姐。”
在宥:信了吗快信我!
作者有话说:
通天:我信你个鬼!
第4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通天:唤我一声老师可好?
在宥最终没有翻车。
哪怕通天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若有所思。镇定自若的青年仍然坚定了自己的说法,开口师姐,闭口师姐,力图坐实了这个关系。
元始瞥了他半眼,衣袂轻拂,便自他身旁而过。
圣人微俯下身,淡淡的目光落在玉宸身上。
少女似有所感,抬眸望向他。
她的眼底仍然是迷惘的一片,不知为何又舒展开眉目,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旁边的通天动了动,目光掠过玉宸,又落在元始身上,来回几次,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宥心下微沉,却也不便在此时开口。
元始圣人肃了面容,周遭气质冷冽,质询的口吻冰冷无情,而玉宸,却下意识朝他笑着。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偏生一句又一句耐心地答着,答着她也不知道答案的东西。实在答不上来时,又垂了眉眼,分外歉意地道歉。
元始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薄唇微抿,眸光沉沉。几回合下来,能狠下心各种关弟弟小黑屋的道尊,却偏生节节败退。
一旁的通天眸中闪着奇异的色彩,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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