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配型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再去见他,哪怕决定出自你的本心,我都不会再同意。”傅照庭语气沉稳不失严厉,“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能自己处理,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个优秀聪明的孩子,但是张晟鸣不是普通人,他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情他就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让你和小溪再有机会接触他。”
傅轻舟听罢缓缓摇头,“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把这一切都推给你去处理,我不想逃避。”
“这不是逃避。”
“我认为是。”傅轻舟很少在傅照庭面前表现出这种接近‘不听话’的强势。
他在傅照庭眼里一直都是一个省心听话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公司根本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事情既因我而起,我不去面对就是一种逃避,更何况这样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父子俩的对话认真得谈溪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了都没有发现。
“他现在还没有确诊。”
傅轻舟嗯了一声,“也因此,他的想法是我必须要在他的身边,我拒绝了。”
傅照庭一脸头疼地扶额,“配型结果要不了几天就会出来,万一结果是半相合……”
“那他就要三思而后行。”
“什么意思?”谈溪惊疑地问:“你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傅轻舟听见他的声音回头,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摸摸他被水打湿些许的额发,“我去给你拿冰袋,早餐想吃什么?”
“不吃,你先告诉我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谈溪追在傅轻舟身后走进客厅,又跟着他进厨房,看着他拿出冰箱里的冰袋又找了条毛巾,气得抬手拍开他要给自己敷眼睛的手。
“你先说!!全部交代清楚!!”
到现在为止,谈溪的神经已经绷得不能再紧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击垮。
他这忽然爆发的脾气把跟着两人走出来的傅照庭都吓了一跳,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两圈以后他深深一叹,掏出手机往玄关外走,推门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谈溪眼睛死死盯着沉默的人,“你说不说?如果配型结果是半相合,你要做什么?”
“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那无论我想怎么做,暂且都没有意义。”
谈溪又想哭了,他扁着嘴强忍着从鼻梁直往眼睛冲的酸意,“为什么总是你遇到这种事?”
谁也不知道他在问谁,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很难过,简直是伤心欲绝。
“太不公平了,就总是你在遇到这种破事。”
谈溪抬手捂住眼睛好像要堵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凭什么就抓着你一个人欺负。”
傅轻舟让他哭得一颗心像泡在醋桶里,酸胀得发疼。
他走到谈溪面前拉开他捂住眼睛的双手,“溪溪,没关系,运气不好遇上了就面对,更何况我并不觉得难过。”
谈溪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一个人面对这些,那才叫人难过,但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你和父亲在我的身边,我要保护你们,只要想到这我就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轻舟说完拉着谈溪走进客厅,给他擦干净脸,用毛巾包着的冰袋给他敷眼睛,“他现在还不需要我的骨髓,50%的可能就看上帝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他那边。”
谈溪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这么坏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傅轻舟笑了笑,任由耳边的雨声哗哗作响,落得像是天破了个窟窿。
三天后。
骨髓配型结果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被加急送到了张晟鸣手里。
彼时他正饶有兴趣地对着昂贵的花瓶插花,手边摆着的精致花卉每一朵都香气扑鼻。
见唐荣送来了结果,他只看了一眼,没打算亲自打开,只道:“你替我看看。 ”
唐荣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结果,沉默了数秒才答:“……不相合。”
第67章 “我就想你能高兴点。”
480秒,8分钟。
在这短短的8分钟里,张晟鸣手里的剪刀只在听见“不相合”时微微一顿,之后又自如地继续修剪花叶,优雅闲适地继续着他的插花艺术。
镇定得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唐荣手里还拿着那纸来自医院的报告,张晟鸣没让他下去他也不敢动,只能像根木头一样立在原地。
直到张晟鸣将手里最后一支香槟玫瑰插入花瓶中,他眼神充满欣赏地看着自己闲时心血来潮的作品,不住满意地点头,随后猛地抓起细颈花瓶,回身凶蛮地用力朝挂在墙上的艺术画掷出。
客厅骤然响起“砰”一声巨响,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水和玻璃碎片,数秒前还美得无与伦比的花卉顷刻间散落得狼狈不堪,连挂在墙上的艺术画也重重地摔到地板上,盖在积水里。
张晟鸣整张脸阴沉至极,恐怖的戾气将他从头到脚包裹得密不透风。
一旁的唐荣看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东西。”张晟鸣寒声怒骂,“50%的半相合都做不到,他又有什么资格算是我的儿子?!我竟然就为了一个骨髓无法和我配型的杂种白白浪费那么多的时间!”
唐荣闻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张晟鸣随手又把小桌上锋利的剪刀狠狠丢出去,砸碎了客厅角落的落地花瓶,冷冷道:“走,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骨髓配型的结果张晟鸣没让人通知傅轻舟,他就像来的时候随心所欲,走的时候也一样不需要告知任何人,想走就走,至于他当初说的那些要把张家的未来都给傅轻舟的话,如今散得比个屁还容易。
傅照庭还是在那两天后才意识到骨髓配型结果可能是不相合,因为那些在张晟鸣的授意下,世界各地的合作商给他施加的所有阻碍和压力忽然间都消失了。
不管是他,还是唐荣和他那辆SUV都没有再出现过,一切就在某个节点后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某些人和某些事,便如风过无痕般,好像从不曾到来过。
谈溪也希望事实如此,希望那个张晟鸣没有来过这里,没有见过傅轻舟,但这是不可能的。
伤害即使不在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也必然在其他地方留下伤筋动骨的刻痕。
霍歆自生下傅轻舟到她死去,她作为亲生母亲给予他生命的同时,留给他的是雨声应激。
而张晟鸣时隔十九年第一次出现,他作为亲生父亲唯一给他的是雨声幻听。
那连夫妻都算不上的两人,留给无辜生命的尽是伤害。
每当谈溪看见傅轻舟独自一人站在窗户边,身影无限困惑和孤寂的时候,他的心疼得就像让尖刀给剐了。
他不知道他总在窗边看些什么,但他能想到他一定是听到了雨声。
心理医生早已在傅照庭的授意下介入,治疗也初步展开,只是不见有什么效果,傅轻舟有时候能听见雨声,有时候又听不见。
这种幻听出现的时间和时长是不可控的,也没有规律可言,目前唯一能够推断的就是可能和傅轻舟的心情有关,但也没有太多依据。
只是他向来处变不惊,张晟鸣从来到走他都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反应,让人很难琢磨。
医生给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心情要放松,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那之后,傅照庭回公司处理工作,谈溪暂停了好几天的兼职也重新开始了,傅轻舟和以前一样陪着他上下班,买菜做饭。
杨淑仪一直很担心他们,一听杨Andy说谈溪回来上班了她马上提着小包就赶过来,看看依然坐在角落里看书的人,又看看一脸心事重重的谈溪,满眼担心地问:“都没事了吧?”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谈溪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消化完,他没有什么倾诉欲,也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别人,所以他虽然感谢杨淑仪的好意,但嘴里还是搪塞了过去。
“没什么事了。”
杨淑仪不太相信,因为不管是谈溪还是傅轻舟,看上去都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视力好,眼尖,从进来到现在,她早就留意到了傅轻舟坐在角落里捧着本书好像在看,但其实他连一页纸都没有翻过,显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书上。
不过谈溪摆明了不愿意细说,她作为外人也不好过问,见两人至少好好的,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
谈溪的兼职是下午六点下班。
到点他把东西一收就和傅轻舟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再去超市买些菜。
以前只要一进超市就要买垃圾食品的人现在乖得薯片都不看一眼,傅轻舟只带他在蔬果鲜肉区转他也不生气。
回到家傅轻舟准备做晚饭了他就安静地在一边给他打下手,该洗的蔬菜虽然动作生疏但能看出他有在认真地做。
游戏不打,漫画书不看,如果不是傅轻舟主动提起看会儿电视,他电视都不开。
懂事得傅照茵要是在这,可能都要调侃一句这是我儿子吗?
电视屏幕正在播放美食纪录片,但两人不管是谁都没有在认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