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殄天物 (十一月十四)

　　他闭上眼，回忆刚刚见面的各种瞬间，每一分钟都十分尴尬，他连水都没记着给长辈倒一杯，还得晋晔爸爸主动要，表现十分不合格。
　　没法再细想了，周呈脸色垮着，叹一口气：“只可惜恐怕我在他们心理已经负分了。”
　　“负分就负分吧。”晋晔怜爱地抱着周呈，怕真把人弄出点什么“见公婆后遗症”来，故意逗他，“反正这个儿媳妇，他们认不认都只能是你。”
　　然而见了家长的冲击和对方家长过于严肃的惊吓各占一半，周呈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连晋晔调侃他做“儿媳妇”都没顾得上，提议道：“要不改天我好好准备一下，再上门去见一见你爸妈？”
　　见一面已经够受罪了，晋晔拒绝道：“不用。”
　　看周呈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还是说：“傻不傻啊，这又不是你的错，你知道的，他们只是不接受我是同性恋，只要我对象是个男人，他们就总能挑出不顺眼的地方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别上门去让他们欺负你。”
　　周呈感觉自己被晋晔形容成了个会被恶婆婆刁难的柔弱小媳妇，只可惜刚刚他受惊过度的表现实在没有什么反驳力度，只好在晋晔怀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呈紧绷的精神才终于稍微放松一些，看见茶几上没有动过的两杯水，想起来晋晔最后那句话，又开始觉得不妥当，蹭着晋晔的掌心说：“你刚刚不用直接赶叔叔阿姨走的，其实我还能坚持的。”
　　不知道是谁吓得开水烫手都没感觉了，晋晔失笑地说：“不光是为了你，他们在这不走还能干什么，谁也说服不了谁，难不成要吵一架？”
　　周呈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刚刚只顾着害怕了，都忽略了晋晔的心情。
　　实际上，被亲父母这样完全不支持不理解不体贴，晋晔才应该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他开始忍不住心疼晋晔，扣着晋晔抱他的手指犹豫着问：“你们是不是一直这么……僵持啊。”
　　晋晔实话实说：“差不多吧。”
　　周呈回忆刚刚见面的场景，父母与儿子之间冷硬而疏离，晋晔送走他爸妈之后还要安慰受惊过度的自己，那他呢？设身处地地想，周呈根本没法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是晋晔，现在会多伤心多难过。
　　刚刚跳得飞快的心脏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跳动速度，却又蓦地一痛，周呈忍不住伸出胳膊抱住了晋晔。
　　这件事情无法安慰劝解，他既不能让晋晔不管父母的态度，也不能劝晋晔退让一步，蹭着晋晔小声说：“你抱抱我吧。”
　　刚刚洗澡之前的那点儿绮念通通消散了，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在客厅坐了片刻，门外忽然又响起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周呈被吓出PTSD了，听见敲门声就头皮一炸，见鬼似的，浑身肌肉都一僵，搂着晋晔冲门外礼貌地喊：“你好？谁啊！”
　　外面响起外卖员中气十足又急吼吼的声音：“外卖！”
　　差点把这茬忘了，晋晔从周呈怀里挣出来，冲周呈无奈笑了：“这回才真的是外卖。”
　　饮料、零食、速冻食品还有水果，晋晔整整买了两大袋的东西，看在货物量巨大的份上延迟了也依旧对外卖小哥表示了谅解，点了个五星好评。
　　晋晔的澡只洗了一半，头发刚淋湿就冲出来了，钻回浴室继续洗澡，周呈把两袋东西挑挑拣拣塞进冰箱，又挑了几个大个的橙子，切了摆进果盘里。
　　收拾完的时候，晋晔正好洗完了澡，披着吹得半湿半干的一头长头发走出来，身上浴袍裹得很严实，但浴袍下摆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小腿。
　　当初就是被他这一头长发迷了眼，才会误以为这人是个0。
　　往事不堪回首，可爱情应该兼容并包，不应该分性别，也不该分1还是0，周呈想，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晋晔和他撞号，他应该也还是会喜欢上晋晔。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特别的有思想，有深度，完全忘了刚刚是谁因为见个家长就吓了个够呛，将橙子递给晋晔，说：“你吃点水果。”
　　等晋晔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拿了瓣橙子吃，他又说：“其实我觉得，你爸妈对你也挺好的。”
　　橙子品质不错，果肉甜美多汁，晋晔又拿了一瓣，挑眉看着周呈，不知道在他洗澡的这半个小时里这傻子又搞了什么名堂，“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
　　周呈就继续道：“你看，他们帮你买了房子，供你出国读书，虽然有点干涉你的工作，可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爸还是替你撑腰。”
　　说完，他偷偷瞄了晋晔一眼，看晋晔神色如常，稍微松了一口气，做最后的发言总结：“所以……你别不开心，行吗？”
　　道理晋晔都明白，他与晋文钊和沈知韫之间只是存在隔阂，不是没有亲情存在，但总归心情有点低落，没想到周呈慌乱中还能发现，他想起来周呈要他抱抱时候的模样，抬手揉了把周呈的脸，将手里拿着没吃的橙子喂到周呈嘴里，答应道：“好。”
　　周呈放心一些，将手里盛着橙子的果盘推到了晋晔手里：“那我去洗澡啦。”
　　晋晔应了声，看着周呈朝浴室走了，靠在流理台上有一些微微出神。
　　其实他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连他自己也很难断定和描述。
　　晋文钊与沈知韫对他严格，但也不能算是苛待，物质条件上从来都要给他最好的，只是总感觉缺点什么，尤其与周呈家里的氛围相比，他家里就更显得有些独断专行，晚上见面时父母的神情浮现眼前，晋晔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从厨房走出来，去客厅茶几上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沈知韫和晋文钊分别发去消息：到家了吧？晚上早点休息。
　　发完，他估摸着正在气头上的二老不会给发回复，就锁屏了手机，又拿了瓣橙子吃。
　　这时候浴室传来周呈的喊声：“晋晔，你是不是把给我准备的内裤穿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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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哥真的是一边洗澡一边走神随手就穿走了。


第66章 生日快乐
　　以周呈堪称“惊怂”的见家长为开始，周呈和晋晔正式搬到了晋晔的房子里住。
　　周德武和夏栾青对此尚无所察觉，还不知道自己那么大一个儿子已经被晋晔给拐跑了，他俩正忙着策划去三亚跨年的各项事宜，在二人世界里忙得不亦乐乎。
　　周呈也挺忙，除了实习上班之外还要抽空继续写论文，更重要的是，他和晋晔在一起之后的晋晔的第一个生日要到了。
　　这一年的腊月初一正好是阳历的12月24号，西方的圣诞节前日。
　　商场里到处都弥漫着节日的氛围，商场的外放音响里播放着喜庆欢快的圣诞歌，广场上在举行圣诞活动，有巨大的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人形玩偶，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小朋友们欢快地到处跑。
　　周呈步行回家路过，鼻尖冻得通红，眼神里却含着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他比这些欢庆节日的小朋友还要开心许多，比这些许愿圣诞老人带来圣诞礼物的小朋友还要充满希冀——
　　他给晋晔准备了生日惊喜，早上的时候故意假装没有想起来今天是晋晔的生日，什么都没跟晋晔讲，其实背着晋晔偷偷摸摸筹划安排了许久，白天上班的时候都有些静不下心来。
　　煎熬到下班时间，他拽上包跟着第一波下班的人溜了出来，急匆匆往家跑。
　　鲜花、晚餐和生日蛋糕全都提前预定，他一边走路一边摸出手机，一一与店家确认了是否能按时送达，最后给晋晔发去一条消息：你今天还加班嘛？
　　晋晔暂时没回复，周呈猜测他可能在加班开会，又或者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不过想着今天好歹是平安夜，就算是忘记了自己生日，晋晔应该会回来跟他一起过节日，不至于回来太晚，于是没有再继续追问。
　　刚刚在路上听了段圣诞歌，这会儿他也忍不住哼唱，一路“叮叮当叮叮当”着回了家。
　　蛋糕还是订的那家水果蛋糕，他过生日时买过的那一家，已经送达，放在了家门口，周呈把蛋糕拎回去，找湿巾擦了擦蛋糕盒，塞进冰箱里。
　　玫瑰花和晚餐还没到，他先把书包里的快递拿出来，他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又怕被晋晔提前察觉，让夏栾青给他发的同城快递，特意发到了公司的地址，今天早上才拿到。
　　他将那只玉佛拿出来，刚出柜的时候看见过一回，夏栾青说她以后没得儿媳妇可以传了她自己戴着玩好了，后来听他说“我又不是不搞对象了”，又觉得周呈说的有道理，夏栾青就又给收了起来，决定以后传给“男儿媳妇”。
　　周呈不懂玉石，看不出来品质好坏，猜想他奶奶传下来的应该是件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提前买好的小盒子里，又塞进自己裤子口袋。
　　然后，他又把盒子从口袋掏出来，打开盖子，想象着晋晔站在自己面前，递出去，重复着情景模拟了两遍，门铃响了，他订的玫瑰花送到了。
　　虽然家里就自己，然而还是感觉怪难为情的，周呈把礼物盒装好，搓了把自己的脸，开门将那捧玫瑰签收。
　　餐桌上插一捧，沙发上摆一捧，还祸害了一捧，揪了花瓣撒在他俩卧室的大床上，周呈站在床头，想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任何创造力地摆了个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