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殄天物 (十一月十四)

　　周呈言简意赅：嗯。
　　大约是刚刚那十几分钟已经做了充足心理建设，吴放这回没有再长时间沉默，继续问：那……平时球队这么多男人，你会有别的想法吗？
　　周呈知道吴放在隐晦地表达什么，动手暂停了电影播放，类比反问道：你是异性恋，难道看到一个女生就会动心？
　　看来他们之间还是单纯的兄弟情，吴放稍稍放心，感慨道：怪不得，开学的时候你对学妹都不感兴趣。
　　想起来这个事儿就来气，周呈说：你感兴趣，你连个微信号都不敢上去要。
　　吴放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两个人聊天时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互逗了几轮表情包，周呈先终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将话题捯饬回了最一开始：那请你吃饭，你还去不去？
　　吴放又沉默下来，乍然听闻整天勾肩搭背的好兄弟居然喜欢男人，冲击力实在有点大，他翻找表情包的动作顿一顿，说：你让我缓缓。
　　周呈平静、大度地说：好。
　　然而锁屏手机扔在一边，他又开始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起来。
　　像是心脏上有一个小灰点，缓慢地变大、变大，然后将他的心脏包裹起来，蒙上一层阴影，没有任何疼痛感，也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可就是让他觉得透不过来气。
　　周呈有些消沉和沮丧，索性彻底翻身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的白墙发呆。
　　在晋晔被父母不理解的时候、在晋晔的性取向成为别人的把柄被构陷时，是不是也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
　　他清晰地明白小众的性取向意味这什么，也做好了准备面对不理解甚至嘲讽谩骂，可理智上的明白终归存在于浅层，他到现在才终于真正体会到了晋晔当时的心情。
　　是那种被孤立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孤独感。
　　周呈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深呼吸了一下，垮着脸爬起来准备去倒水喝。
　　而与此同时，门外传来钥匙串“哗啦”响动的声音，紧接着“咔嚓”一下，防盗门被推开了，晋晔有些疑惑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沙发上的周呈愣了一下：“今天不是住宿舍吗？”
　　周呈愣愣地看着晋晔，今天晋晔穿了件半长款黑色风衣，看上去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他瘪瘪嘴，小声说：“我想家啦。”
　　少年人还在没学会隐藏情绪的年纪，周呈更是心思简单，开心和难过写在脸上一览无余，晋晔换了鞋进屋，问他：“怎么了？”
　　每周这天都是固定选修课时间，晋晔也知道，而且周呈陪他在书房加班的时候也抱怨过这门课，他生出来不好的预感：“难道挂科了？”
　　周呈张了张嘴，等晋晔过来就动作娴熟地牵住晋晔的手，才说：“友情这门课，我可能真的不及格。”
　　晋晔被他弄蒙了：“啊？”
　　“唉！”周呈唉声叹气，两条大长腿一盘，端坐在沙发上，避重就轻地说，“我跟吴放吵架了。”
　　周呈平时跟他提过室友，提过同学，但提的最多的是球队队友，而队友中提的最多的是吴放，晋晔知道这是周呈玩得最好的兄弟。
　　看来事态的确比较严重，晋晔斟酌了一下：“是因为什么？”
　　周呈不想说，晋晔已经因为取向的事情被折腾得够惨了，他这儿父母支持家庭和谐的，没必要再让晋晔添堵。
　　不过晋晔也没有非要探听的意思，看周呈不想说，就又补充：“如果不是原则性问题，请他吃个饭，好好聊一聊。”
　　周呈垂着脑袋，像条没精打采的大狗，窝在晋晔旁边：“我说了请他吃饭，他说要考虑考虑。”
　　看来不是拌嘴那种吵架，两个人之间应该的确有一些事情不可调和，相互冷静几天再聊不见得不好，晋晔撸了一把周呈的头发，给他顺毛，建议道：“那你可以提前选好餐厅。”
　　周呈想到和晋晔成功牵手的那天晚上，他控制不住兴奋跟吴放炫耀的时候吴放就挑了个死贵的餐厅，紧跟着又替他心疼零花钱。
　　他抓过手机，点开跟吴放的聊天框，把那家餐厅地址发过去，说：等你缓过来，咱们去吃自助。
　　发完等了一会儿，吴放可能还在“缓”，没回复，但周呈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想起来问晋晔：“你怎么来了？”
　　“在楼下看见你家亮着灯。”晋晔终于腾出空来把风衣拖了，搭在沙发背上，“还当家里进了贼。”
　　“谁家贼偷东西敢开灯啊。”周呈嘲笑他，“都是叼个手电筒，偷偷摸摸好不好？”
　　“你倒是有经验。”晋晔拍拍他，立起来去洗手，顺便把风衣挂到了衣帽架上，洗完手回来蹲在冰箱跟前翻找，问周呈，“我给你弄个宵夜吃？”
　　火鸡面？酸辣粉？炒年糕？
　　几种美食迅速出现在周呈脑袋里，到了晚上总是莫名更有食欲，何况心情不好，更想化悲愤为食欲了。
　　他也从沙发那边走过去，想跟晋晔一起看看吃什么，然而等走到冰箱跟前，猛然想起来周末约了江栈拍合影，他伸手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毅然道：“不了，吃水果吧，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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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家（ni）啦


第48章 小狗开屏
　　江栈原本的计划是周五晚上出发，两天时间采风，周日晚上约晋晔吃个饭就返程，然而耐不住对“嫂子”的无限好奇，周五下午刚下高铁就给晋晔发微信：晋哥，我到啦！晚上一起吃个饭？
　　晋晔正在开会，gay吧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公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摆明了要保晋晔的态度，大多数人看得清楚形势，没必要得罪晋晔，于是议论的声音逐渐淡了，晋晔的日常工作也差不多恢复正常。
　　不过大家都以为晋晔会受到那件事情的影响，然而实际上他却没有任何变化，提问仍旧一针见血，观点依旧直中要害，反驳其他人意见的时候也依旧犀利，看上去云淡风轻，却能将对方问出来一头冷汗。
　　一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晋晔才看见了江栈发来的消息，一边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回复消息：等我问问周呈的时间。
　　他切到与周呈聊天记录的界面，正要打字，背后有人喊他：“晋工！”
　　晋晔闻声转过身去，看清楚喊他的人之后锁屏了手机装回了裤子口袋里：“吴主管，还有事？”
　　是那个当时他被派去评审另一个项目的时候，在底下车库遇到的那个人。
　　“也没什么事。”对方脸上挂着商业假笑，“就是刚刚您在会上要求复算指标，升版方案报告，这工作量可不小，总不能让大家周末都来加班。”
　　会议室外面就是大部分普通员工的工位，晋晔扫了一眼，说：“提高效率，周末不来加班也可以，实在必须来的，我请大家吃加班餐。”
　　而后又说：“来我办公室一下。”
　　等回了办公室，晋晔又电话喊了另外一位主管，是那个越级汇报的新员工的主管。
　　晋晔让另个人坐在沙发上，亲自给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才说：“魏姐，喊你来是说一下方案报告的事情，吴哥组里事情比较多，你这边能借两个人出来么？”
　　被喊了“哥”“姐”的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魏主管率先表态：“当然可以。”
　　然而姓吴的就有点弄不明白原因了，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卡了一会儿，才说：“但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方案外审节点了。”
　　“没关系。”晋晔手里拿着钢笔轻点几下，“如果来不及，就先用老版本走内审。”
　　安排完，吴主管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晋晔一眼，晋晔笑容可掬地冲他弯了弯唇角，等门一关，晋晔的脸色才沉下来。
　　这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江栈问：嫂子怎么说？
　　晋晔拿起手机看见消息，才想起来刚刚自己要给周呈发微信，这会儿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了，索性发语音：江栈到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然后又给江栈回复：提醒一下哈，当面别叫他嫂子，他可容易害羞了。
　　江栈大大咧咧，回了个“没有问题”的表情包：知道，知道，放心吧。
　　然而他不知道，周呈给他回复完“好”，就收拾东西从图书馆跑了出去，直奔学校大门打车，路上给夏栾青发消息：妈！上回你给我买的那件衬衣，配哪条裤子哪件大衣哪双鞋啊！
　　约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晋晔定了餐厅，下班之前问江栈在哪里：我先去接周呈，然后去接你？
　　江栈发了个定位给晋晔：顺路吗？我自己打车过去也行。
　　定位在Z大文学院的研究生楼，晋晔很诧异：你怎么跑那去了？那完全顺路，周呈就是Z大学生。
　　江栈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发来一条语气夸张的语音：哇塞，嫂子好厉害啊！
　　晋晔：……
　　他收拾东西下班，拿着车钥匙下楼，给周呈打电话，还故意逗他：“快来学校门口，我过来接你了，来晚了我可要被贴条儿。”
　　周呈问：“你已经到了吗？”
　　其实他刚到公司地下车库，但是忍不住再逗周呈：“快了，你现在往外走，我们能一块到学校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