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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难止 (麦香鸡呢)


  穿过一整条长巷,路口是一家小卖部,小卖部门前停了辆黑色越野,一个alpha靠在车旁——竟然是贺蔚。
  见许则有点诧异的样子,肉眼可见瘦削了不少的贺蔚露出一个稳重的笑:“不要紧,不过是前段时间绝食了三天而已。”
  “东西都放车里了吗?”陆赫扬松开许则的手,问。
  “都塞进去了。”贺蔚一下子忧愁起来,“要是被我爸和陆叔叔知道了,我马上就会死的吧。”
  “那你很伟大。”陆赫扬说。
  “我们小则。”贺蔚伸手抱了一下许则,“我以后不去学校了,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要经常想我啊,老婆。”
  然后他像个被陆赫扬戴了绿帽的孬种一样,凄苦地问:“你到底想带我老婆去哪里,怎么弄得好像要私奔,还会回来吗?”
  陆赫扬帮许则打开副驾驶门,等许则坐上去,他关好车门,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在关上驾驶座车门之前,陆赫扬看着贺蔚,忽然笑了笑,说:“谁知道呢。”
  车子启动,从老城区的居民楼之间一路向外开去,迎着落日行驶在宽阔的郊区大道上。许则看着陆赫扬的侧脸,他发现陆赫扬嘴边是带着点笑的,像七岁那年见到的一样,那种激发许则最原始心动的笑容,有点坏又幼稚。
  于是许则也笑起来,旷野的风卷进车里,他感到高兴,是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一刻、这一幕,都会忍不住笑的高兴。
  到达盘山公路时太阳还没有落下去,车子绕着一面是树林一面是海的山体盘旋而上,许则趴在车窗上望着淹没在遥远海平线中的半轮落日,试图将一路上的每帧每画都记下来。
  等天际只剩下一道残阳,陆赫扬把车开进山顶旁的一条小道上,穿过山林,停在一棵树下。
  他下了车,许则也跟着下去。陆赫扬打开后备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同时对许则说:“你去前面看看。”
  许则收回想要帮忙的手,听他的话往前走。拨开横在眼前的树枝,踏出灌木丛,许则看到一处平坦的草地,草地尽头是山崖,山崖下是海面,海的那端是灯火闪烁连绵的首都,能听到海潮翻涌的声音以及港口长鸣的船笛。
  “几年前跟贺蔚还有昀迟来这里野营过。”陆赫扬从林子里迈出来,将装备扔在地上。
  许则过去帮他把东西拆开,思考片刻,他说:“一定很开心。”
  “是的。”陆赫扬取出帐篷支架,“直到我们发现周围的树林里有至少十几个保镖。”
  许则一怔,扭头看向身后的林子。陆赫扬支起一盏照明灯,点亮,暖色的灯光照出他脸上的一点笑,他将灯悬挂在落地架上,说:“别怕,之前不是被我们甩掉了么。”
  没有害怕,许则只是想到陆赫扬很少提及家庭方面的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对陆赫扬一无所知,只能根据贺蔚与顾昀迟的经历进行泛泛的联想。
  帐篷很快就搭好了,入夜后的山里十分清凉,陆赫扬将两张折叠靠椅搬到帐篷前,递给许则一件衬衫:“可能会有虫子。”
  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来,脚下是海与城市,远处港口的灯塔明亮非常。许则把鼻子埋在衬衫领子里,没有闻到陆赫扬的信息素,只有很淡的香。
  “衬衫是贺蔚的。”陆赫扬说。
  许则愣了愣,坐直身子看着他,意外地“啊?”了一声。陆赫扬又笑,开了瓶矿泉水给许则,说:“骗你的,是我的。”
  “好。”许则丝毫没有被骗的自觉,反而感到踏实,又靠回椅子上。
  “这里下雪以后景色更好,冬天我们可以来看雪。”陆赫扬指了指左侧的山,“那边有个露天滑雪场,到时候还可以去滑雪。”
  “我没有滑过雪。”许则沉默片刻,回答。他其实想问‘我们会在一起过冬天吗’,但答案太明显了,不需要问。
  “会教你的。”
  许则试图想象,但没发生过也不会发生的场景注定想象不出来。他将左手从袖子里伸出来,越过椅子扶手,碰了碰陆赫扬的手背,陆赫扬便将手朝上,贴着许则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扣。
  他们静坐着,听风声和海浪。许则头微微歪着,因为轻松而半阖起眼睛,他很少有这样能够自由喘息的时刻,即便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又或是这样的时刻仅有今晚一次。
  后来他彻底闭上眼睛,昏昏入睡。许则发现自己在陆赫扬身边总是睡得很快,并且这次陆赫扬应该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山上。
  但其实如果陆赫扬真的丢下他,许则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半梦半醒间,额头好像被碰了一下,许则下意识握紧陆赫扬的手。他睁开眼,看见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了,圆且亮,将整片夜空照得格外广阔而遥远。
  “醒了?”陆赫扬侧着头,和许则距离很近。
  许则放空两秒,才点点头:“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许则露出有点懊悔的神色,他把头摆正,低声说,“我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
  “坐了那么久的车,是会累的。”陆赫扬说,“你没有做错,不要总是反省。”
  这句话成功使许则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反省——反省自己是否真的总是在反省。陆赫扬看他片刻,大拇指在许则手心挠了挠:“停。”
  许则就停了,什么也不想地看着陆赫扬。
  陆赫扬站起来,牵着许则往另一个方向走。路过帐篷时他俯身从装备袋里拎起一个东西,许则没看清是什么。
  沿着一条小路走了十几分钟,跨出树林,许则看到一片湖,明亮的月色在湖面上折射出粼粼的波光。
  在湖边的沙滩上,陆赫扬将东西放下,拆开。
  “在山里用火是不对的,不要学。”陆赫扬按下打火机,“不过湖边的话,有什么意外可以及时扑灭。”
  他说了什么许则其实没有听清,只听见打火机扣动时清脆的咔哒声以及引线燃烧的呲呲作响。
  银白色的光从地面迸射到胸口高的位置,像一束闪烁的捧花,将深蓝夜幕下许则的脸照亮。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很专注,一动不动地看着烟花,眼睛格外的亮。
  很久后许则抬起眼,目光穿过烟花落在陆赫扬脸上,他在这一刻确定,陆赫扬记得他的生日。
  他从七岁起就没有再过过生日,没想过有人会带他躲开所有视线,逃离城市,私奔到寂静山林里,在月光照耀下的湖边为他放烟花——而这个人是陆赫扬。怎么可能。
  许则忽然闭上眼睛,他有愿望要许。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许则只希望外婆可以好起来,还有陆赫扬——
  他睁开眼和陆赫扬对视,烟花在慢慢熄灭。
  陆赫扬对他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将燃放过后的烟花放到湖里浸湿,重新装进袋子里带回露营地,陆赫扬用矿泉水洗了手,和许则一起躺进帐篷。
  月亮的光透过顶部的格网照进来,许则望着天空,望着望着,有一道淡金色的光从帐篷上滑过。
  “是流星吗。”许则问。
  “应该是萤火虫。”陆赫扬回答。
  话音落下,又有光亮慢悠悠闪过,是萤火虫。
  “萤火虫。”许则将正确答案重复了一遍。
  陆赫扬问他:“刚才许愿了吗。”
  “许了。”
  “许了什么。”
  比起迷信“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的传说,许则显然更迷信陆赫扬。他眨了一下眼睛,如实道:“希望外婆身体健康。”
  “还有吗。”
  “有的。”
  “希望你自由。”许则转过头,如霜的月光落在他和陆赫扬的侧脸上。许则看着陆赫扬近在咫尺的眼睛,说,“祝你自由。”
  第二天许则醒得意外的晚,身旁空无一人,他猛地坐起来。
  陆赫扬收拾好洗漱用品,一回头,许则的脑袋正从帐篷里探出来,头发乱乱的,脸上睡意未消,但眼神很清醒,对视的瞬间能明显看出许则松了口气。
  “我也才刚起来。”陆赫扬将一盒旅行装递给许则。
  许则接过,还是看着他,陆赫扬就笑了笑,伸手把许则的头发再揉乱一点,对他说:“十八岁快乐。”
  有人的成长从成年开始,又或是毕业时,但许则一定更早,也许是七岁时失去父亲的那一天,也许是第一次站上拳击台的那一晚,没有所谓的仪式感,只是猝不及防地被命运狠狠推了一把。
  许则的表情变得有点呆愣,然后说:“谢谢。”
  十八岁的第一天,许则过得前所未有的无所事事。早上收拾好帐篷后,陆赫扬带他去了半山腰一处可以看到海的宅子,许则没有在那里见到任何人,但餐厅桌上有刚做好的早饭。
  吃过早饭,陆赫扬接了个电话,许则站在客厅里望着那轮黑盘白针的钟表,等秒针转过三圈,他听到陆赫扬走进来的声音。
  “那边有台球桌,要打台球吗,还是看电影?”
  已经跟陆赫扬打过台球,许则于是选择没有跟他一起做过的事:“看电影,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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