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认为沈开的市场份额达到他满意的数额,沈开的股份也足够多,沈开未来的资产数额合乎他的心意,这才收手。
奶奶劝分的手段,成了沈开资产暴涨的最大助力。
而沈钧全程除了给钱,完全隐身,连沈开和秦一诺都没看出他在做什么。
他演了好大一场借力打力,结束后还能以受害者的姿态要秦一诺来安慰,让秦一诺以为他吃了好大的苦,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沈钧提醒奶奶:“您已经看到了我的能力,我不会让秦一诺跟着我吃苦,不会让他有怀疑自己选择的机会。”
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点道理,似乎又哪里怪怪的。
“第三,”沈钧接着说,“秦一诺的工作能力,您应该清楚,没有秦家,没有我爸,没有我,他一样比你儿子那群私生子强百倍。秦家交到他们手上,后果你们自己能够预测。”
奶奶扶着轮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可能有很多的理由,”奶奶说,“你可能对未来很自信。”
奶奶突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沈钧立刻起身去扶。
第80章 胆小鬼
沈钧蹲下来, 近距离与奶奶接触,才发觉这室内的灯光过于昏黄,给奶奶的脸上添了几分气色, 实际上她本人脸色惨白, 毫无血色, 唇也发白,唇角边缘发紫。
癌症的折磨让她体重急速下降, 比起沈钧和秦一诺高中时奶奶的意气风发骨肉云亭, 现在只剩皮包骨头了, 枯瘦的骨头上挂着稀薄松垮的皮肤,其上有大面积的老人斑, 血管凸出, 周身萦绕着死亡的气息。
沈钧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快要去世了。
奶奶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变成双膝跪在地上。
沈钧连拖带拽, 想把奶奶拉起来,但就这么一副骨头架子,沈钧不敢太用力, 生怕给她拽散架了, 但她爆发出一种极顽强的生命力, 硬挺挺不起,沈钧进退维谷。
“你这是做什么?”沈钧气急。
“我老婆子……是要死的人了……”
沈钧拽不动她,干脆也给她跪下, 两个人互相跪着对方。
“我临死前, 就一件……心愿。”奶奶突然伸出手, 紧紧地抓住沈钧。
她的手同样不见当年的圆润, 只剩几根枯长的手指, 薄薄的皮肤裹在骨头上,无端地叫人联想起骷髅。
沈钧猜到她要说什么,刚要开口拒绝,奶奶突然用极快的速度说:“他要是当了……同性恋,和你、在一起,我死不……瞑目。”
奶奶抓着沈钧的手格外用力,似乎把全身的力道都用在了这里,她此时此刻完全不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她身上有用不完的力量。
沈钧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终于知道自从奶奶进来以后他感受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她在回光返照。
难怪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但是精神却极好,能说一长段话,还力气惊人。
她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就为了找沈钧说她最后的遗言。
奶奶哀求地看着沈钧,“求你了。”
“放过……他吧。”
奶奶死死抓着沈钧的手腕,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她年轻的时候眼睛又大又明亮,如今老了,眼球浑浊,深深地陷在皮肤里,平添了几分可怖,像游戏里的僵尸小人:“我死不、瞑……目啊!”
沈钧茫然地想,这可真是有意思,秦一诺和他在一起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吗?怎么还得“放过他”?
还不等沈钧反应过来,强行回光返照的奶奶,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沈钧浑身后背瞬间发凉,一股冷气从他的天灵盖灌入,迅速铺满他的后背,沈钧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全身战栗。
从奶奶突然要见他,到奶奶毫无征兆地跪下,再到她卡着点晕倒,处处透着诡异违和。
沈钧发觉自己似乎踏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圈套。
沈钧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出门喊人,陪着奶奶来的还有两个医护人员和管家,他们迅速进来,两个医护人员把奶奶从地上捞起来,安放在轮椅上,小跑着推着出了门。
沈钧跟着走了几步,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没意思,停了下来。
奶奶晕倒的时间实在太寸来,就像卡着点一般。
假使她再早晕倒一分钟,那么沈钧就听不到“死不瞑目”,假使她再晚一分钟晕倒,她会听到沈钧的拒绝。
可时间偏偏就是这么巧,她已经交代了遗言,而沈钧还没来得及拒绝。
救护车就在古堡门前停着,沈钧站着不动,目送着古堡里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出,各个表情着急动作飞速,一个又一个的工作人员穿梭在路上,将奶奶送进救护车,车疾驰而去。
沈钧没有跟上去的意思,癌症晚期的人晕倒能不能抢救,全看天意。但不管怎么说,遗言已经给了他。
据说,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抢救,奶奶勉勉强强下了手术台,但也只是强弩之末了。
秦家的人提前一周都被急召回来,轮流守在奶奶身边,要交代给他们的话,其实陆陆续续交代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几乎都集中在病房里,听最后的遗言——闻曼有个会议帝都开,正坐飞机赶来。
被支开去给爷爷上坟的秦一诺是最后回来的子孙,奶奶硬生生等到秦一诺回来,再次交代了她的所有股份归秦一诺,然后死死抓着秦一诺的手,“沈钧……”
“奶奶想见他?”秦一诺擦掉眼泪,“我去喊他。”
这事秦一诺走不了,奶奶的手并不松开,范星津偷偷溜出去,找管家给沈钧打电话。沈钧就在疗养院一楼大厅里等着。
电话一打,沈钧便上楼了。
奶奶摇头,用嘶哑的嗓子挤出两个字:“沈钧……”
奶奶平时在秦一诺面前表现得很支持他和沈钧在一起,对沈钧永远是和善慈悲,像亲孙子一般疼,秦一诺擦掉眼泪,对奶奶说:“您放心吧,我俩会好好的。”
秦一诺和奶奶保证:“我会好好待他的,不要担心啦。”
奶奶眼睛瞪大,她的肺艰难地运作,“呼哧呼哧”地大喘着气,声音低到秦一诺得趴在她身边仔细听,才能听到她说什么,她费劲全身力气挤出人生中最后两个字:“沈钧……”
秦一诺回握着她,“他马上就来。”
沈钧恰好推门进来,秦一诺因为耳朵凑在奶奶脑袋边,眼睛看不到她的唇形,沈钧却刚好与她对视。
沈钧看得清清楚楚,奶奶张嘴,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死不瞑目。”然后她抓着秦一诺的手,骤然松了。
病房瞬间被哭声淹没。
秦一诺原本在床边半蹲着,方便和奶奶说话,这下没了力气,“咣当”坐在地上,眼睛中空洞一片,好似灵魂一瞬间被抽空,他反手抓住奶奶,嘴唇微微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下不停发抖的手,泄露着他的情绪。
假使人死时没有自己闭上眼睛,是需要有人给她合上的。
沈钧的视线在整个病房转了一圈,因为奶奶股份全数给了秦一诺、遗嘱里其他财产也有80%分给了秦一诺,其他人的哭大多带着几分表演的成分,嘴上呜呜着,眼角不见一丝悲伤,聪明点的人用手挡着眼睛,显得略微真诚些。
这些秦家的男女老少们,虽然和奶奶有着多年的感情,可惜在她最后的这半年,为了股份打成了乌眼鸡,多年情感化为乌有。
连她的独生子秦晖,都因为股份对她态度欠奉。
沈钧冷眼瞧他,秦晖的哭同样是虚情假意的,从他满身的香水气息、凌乱的衣服,不整齐的头发,不难看出这位在赶来前到底在做什么,秦晖呜咽着,却一眼都没看奶奶,像是在例行公事。
全场唯一在意奶奶的,只有秦一诺。
秦一诺呆呆的,脸贴在奶奶手上,轻轻地发着抖。
沈钧心一颤,走上前想把秦一诺揽进怀里,他手指刚触及秦一诺的背,眼睛不经意扫过奶奶,奶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因为没有人给她合眼,因此一直张的。
没有了灵魂,眼睛不再有神,只剩下黑黢黢的眼睛,像吸走了全天下的光。
原来这就是……
沈钧茫然地想:“死不瞑目。”
沈钧触碰到秦一诺的手猛地缩回来,沈钧想起一件事,据说人死后灵魂不会直接离开,还会在人间逗留一段时间。
沈钧实在不想当着她的面,再和秦一诺有什么接触。
全场哭了不到三分钟,秦晖再次打开病房门,两个西装革履的律师走了进来,到秦一诺面前彬彬有礼地鞠躬,“秦先生好。”
秦一诺脸依旧贴在奶奶手上,感受着最后一点温度。
没有搭理律师。
律师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公事公办:“关于遗嘱划分问题,我方当事人秦晖秦先生提出了以下几点异议,您现在方便吗,我们就此事详谈一番?”
秦一诺好似没听见。
律师走近了,将文件递在秦一诺眼前,“秦先生?您看看这份文件?虽然老人的离去让我们很悲伤,但是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遗嘱的问题同样很重要,迫在眉睫。”
秦一诺只管贴着奶奶,并不回应,他慢慢感受到奶奶的手在温度流失,索性不再贴着,转为两手不停地揉搓着奶奶的手,为她提供一点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