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诺心里还有另一种隐秘的担忧,沈钧现在能和秦一诺在一起,是因为秦一诺在二选一中坚定地选了沈钧,放弃了秦家,明确表态沈钧比秦家更重要,所以沈钧尊重秦一诺的选择。
可一旦让沈钧知道自己两个都想要,并且为了鱼和熊掌兼得游走在危险边缘,沈钧拿不准自己和秦家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保不齐会自己退出。
“就让他以为我在斯塔合众吧。斯塔合众安全,工资不低,他能不必操心,睡个好觉。”
沈开的事已经结束了,一切尘埃落定,沈钧这两天睡觉终于正常了。秦一诺实在不想告诉他了。
闻曼动了动喉咙,把要出口的劝诫咽了下去。
秦一诺说完他和闻曼的那次聊天,低声说:“后续你就知道了,我假装和我妈谈崩了,离开秦家,在斯塔合众工作。”
“秦家当然炸了锅,他们想信,但不敢信。怕我是虚晃一枪,设陷阱框他们,但我妈找借口出国了,他们联系不到我妈,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一诺无奈:“所以我找了范星津,他是我爸的私生子,但几乎没人知道他和我妈关系其实很不错,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大大咧咧没脑子,但其实粗中有细,稳重可靠,由他来扮演第一个跳出来想上位的人再合适不过。”
“有他欺负我在前,还得到了一批人的支持,会慢慢地有人坐不住,向他身边流去。”
秦一诺叹气,“没想到第一个中招的居然是你。”
沈钧:“……”
沈钧掏掏耳朵,“你刚刚说谁心思重想得多?”
沈钧不可思议:“你一盘大戏把我们所有人玩了一遍,你居然好意思说我?”
“你照过镜子吗秦总?”沈钧窒息。
“你的良心就没有谴责过你吗?”沈钧问。
秦一诺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秦一诺咬着下唇,假如他当时选择告诉沈钧,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沈钧气死了,合着他揪心了那么长时间,都是秦一诺和闻曼演的大戏。
沈钧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嘲讽道:“秦总演技真不错。”
“我当时怕你着急。”秦一诺嗫嚅。
你特么怕我着急……
沈钧脑子都炸了,这么大的决定居然都不告诉他,他分手的理由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沈钧深吸了两口气,推开秦一诺去洗手间找东西,沈钧直奔浴室门的柜子,在里面翻箱倒柜一通寻找。
“找什么?”
“范星津家就没个搓衣板么?”沈钧找不到,气急败坏,关键时刻用得到它,它反而失踪了。
沈钧气鼓鼓:“你不把搓衣板跪平,这事我消不了气!”
秦一诺拉住他,“我去找吧。”
沈钧是真生气了,秦一诺没含糊,找范星津问了搓衣板的事,范星津被这个古老的词汇惊到,在全自动洗衣机发达的年代,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需要用搓衣板洗衣服的人了。
俩人驱车出去,一连跑了小半个城,才在城中村的一个老奶奶那儿找到了搓衣板。
老奶奶拿着搓衣板递给他们,她枯瘦如柴的手生理性颤抖,一边给一边劝,“我看你俩的打扮,应该买得起洗衣机,听奶奶一句劝,对媳妇好点吧,手洗没有拿洗衣机洗得干净。”
秦一诺尴尬,小声说:“奶奶,这不是用来洗衣服的。”
老奶奶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说:“哦,那、那你等一等啊。”
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走到卫生间,在里面搜罗了一阵,最后拿了个已经被太阳晒褪色的塑料搓衣板回来,递给秦一诺,老奶奶粗粝的手在搓衣板上的齿痕上摸过,“这个我用了十来年,磨平了不少。”
旧搓衣板经过多年的使用,起伏的齿痕不再尖锐。
老奶奶热情推荐旧搓衣板:“这个跪起来不太疼。”老奶奶很嫌弃新搓衣板,“那个是尖的,跪上去会压出血痕,跪久了皮就破了。”
老奶奶似乎十分有经验,告诉秦一诺:“旧的这个太阳晒久了,已经脆了,跪不了多久自己就能碎掉。”
秦一诺:……
秦一诺接过新的搓衣板,给了老奶奶两份钱,“不用了,这个就挺好。”
秦一诺心想:他正生气呢……
老奶奶着急,“你这小伙子,怎么就不听劝呢。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秦一诺笑了笑,拿着新的回去了。
范星津开车,秦一诺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范星津时不时地瞟秦一诺,瞟了两条路后,秦一诺终于开口,“专心开车。”
“哦。”范星津目视前方。
又开了半条路,范星津终于忍不住,“那搓衣板……”
搓衣板在后座上,老奶奶那儿没有别的颜色的搓衣板了,只剩个大红色,在后视镜里格外扎眼。
“如你所见。”秦一诺说。
范星津咂舌,“那什么……”
范星津和秦一诺商量,“你跪的时候能让我拍个照片么?我也想参观参观。”
秦一诺简略地回答:“滚。”
范星津退而求其次,“那我听个墙角行么?”
秦一诺破天荒地多说了三个字:“麻溜儿滚。”
兴师动众地找搓衣板,必然不是因为心疼洗衣机太辛苦,范家众人目送秦一诺带着搓衣板进去找沈钧,就像目送一位勇士。
沈钧正坐在床边哭,见他进来,用手背抹掉眼泪,秦一诺二话不说就把搓衣板放在沈钧面前,跪了上去,他跪起来刚好能给沈钧擦眼泪。
“别哭。”秦一诺说。
沈钧气得飚眼泪,骂骂咧咧:“我气死了。”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沈钧眼泪啪嗒啪嗒掉,“你是不是觉得你特伟大,你多牛逼一个人,纯爹系男友,老觉得自个儿是我爹,连做决定都像我爹。自己扛压力,你多父爱如山啊!”
“秦一诺我告诉你,”沈钧眼泪狂掉,“只有爹和儿子相处,才会隐瞒他很多事,觉得他还小,不用操心这些,情侣是不这样的。情侣得商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错了。”秦一诺说:“以后我所有事都告诉你好不好,我给你写个保证书,我要是再瞒着你,我就天打雷劈。”
秦一诺把沈钧揽进怀里,“别哭,心肝儿宝,不哭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瞒着你了。”
沈钧抽抽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扛不起事?”
“没有。”秦一诺低声哄他,“你倍儿成熟,特别能扛事。”
“哼,假话。”沈钧判定。
秦一诺失语,这话平心而论确实有点违心,和沈钧成熟与否,是否能扛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一诺对沈钧,一半算情侣,一半算爹,是有那么几分拿沈钧当儿子养的意思,哪个疼儿子的爹,会把自己的压力转嫁到儿子身上呢。
爹对儿子,基础就是儿子快乐开心是第一位的。
沈钧把腮边的眼泪擦掉,冷哼:“又想说父爱如山?”
沈钧眼睛通红,鼻尖也泛红,“我以前觉得爹系男友挺好的。”
“那现在呢?”
沈钧委屈吧啦,“也就那样吧。”
秦一诺能屈能伸:“我可以改。我……”秦一诺不敢把话说实在了,“我尽量……不爹。”这话实在要命,秦一诺本质就是这么个人,二十多年了,性格早就定了型,他俩的相处模式也许多年了,一时间要秦一诺不爹,也够呛。
秦一诺经过评估,认为难度系数很高,他决定先从简单的事做起:“我以后大事小事都找你商量。”
沈钧伸手扯秦一诺的脸,“你太过分了。”
秦一诺不擅长言辞,搜肠刮肚找不出几句能哄人的话,只好轻轻吻他,一遍一遍重复着道歉的话,“不生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沈钧哭了半天,气儿顺了,推开秦一诺,自个儿缩在床上,用脚蹬他,“诶,你还没说分手以后的事。”
“嗯?”
“就,你怎么赢的。”沈钧说。
“有点长,我慢慢跟你说。”有了前车之鉴,秦一诺这次事无巨细地讲。
范星津来表演过一场后,秦乾先坐不住了,作为私生子中唯一一个力排众议姓了秦的人,他妈至今仍是秦晖的最爱,长盛不衰,眼看着有人出了风头,露出想上位的意思,秦乾深感自己被冒犯了。
按照他的逻辑,秦一诺如果走了,那最应该上位的就是秦乾他自己。
他妈反复磨秦晖,希望秦晖把秦乾写进那胡乱认祖宗的族谱。
秦晖犯愁,上族谱,得他先和闻曼离婚,再和秦乾他妈结婚,把秦乾写进族谱,再和秦乾他妈离婚,再和闻曼复婚。
一系列流程复杂极了。
而秦晖是没有胆子和闻曼提离婚的,先不说闻曼会不会同意,秦晖他妈就能一耳刮子抽死他,秦家那堆族谱里的老东西,更是不会同意的,闻曼是他们的摇钱树。
秦晖想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主意,让秦乾写在闻曼名下,也算进个族谱。
沈钧听得龇牙咧嘴,生活在红旗下的沈钧,如今仿佛在参观上百年前的风土人情,每个人的行为和思路,都透着九年制义务教育有待加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