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娘闻言放下锄头,一手叉腰,别人怕她,她周二娘可不怕她,冷笑道:“喂!曾大娘,说话注意些分寸啊,人家孩子下河摸两条鱼,你也好意思打主意?”
被周二娘指名道姓的骂,曾大娘这下子面子上过不去了,也丢下锄头,“我说话怎么了啊?这集体的东西,不该大家分吗?自家吃独食算怎么回事?”
周二娘都被她这番不要脸的话气笑了,“什么集体的东西?这河就在那里,水里的鱼也在那里,你爱去捉就去捉啊,可没人拦着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捉的鱼分我一份的。或者你把这条河搬回家,就算是你家的了。”
曾大娘被说的脸通红,小声讪讪道:“我可没说是我的。”
周二娘更大声了,“人家小孩子的东西,我可不好意思去要,有的人眼红嘴馋的话,自己去开口要就是了。”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了,周二娘这话可是把大家都包括了进去了,大家心中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嘴上肯定是不敢说了。
家里的周南自是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只一心想着空间池塘里养的那几尾鱼,他观察了些日子,发现这动物长得不像庄稼果树那般快,但是比起养在外面的又快了许多,这更加坚定了他养牲畜的决心。
唉!周南仰天长叹,物资的匮乏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只有慢慢来了,或许可以去镇上看看。
然而周南想去镇上的行动却因旱情的紧张一挪再挪,还没等到去镇上,却等来了生产队长从村头转到村尾,敲锣打鼓的喊话:“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马上到村头的院坝开社员大会,每家每户必须到!”
“出啥事了啊?”人们互相询问。
“不知道,没听到风声。”
“能有啥事?还有比这鬼天的旱情重要的事?”
说起旱情,人们纷纷苦了脸,地里的庄稼已经去枯黄一片了,偶尔的一点绿意,都带上焦黄的颜色,今年收成是没指望了,这可咋办啊?
“会不会是上头知道了我们受灾了,发点补助粮给我们?”有人猜测说。
“喂!你想的太多了吧?还补助粮呢?今年的粮税还不知道怎么缴呢。”
众人纷纷叹气,摇摇头散去了,瞎猜什么呢?反正马上开会了,去听听不就知道什么事了吗?
“哎!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咯!”周二娘出声感叹,回家拿了两个小马扎,就和当家的出门去村头了。
周南也很好奇,便跟着一起去,周家离村头有些远,他们到的时候,院坝中已经坐满了人,周二娘四下看了看,最后拉着周南在边上的一颗黄果树下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又等了好些时候,人才基本上陆陆续续到齐了。
这时生产队长吴忠良和大队书记刘继东过来了,两人互相看一眼,各自摇头坐下来。
“大家静一静!”吴忠良伸出双手,作势朝下压了压,下面的人说话声音一顿,总算没那么喧闹了。
吴忠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喊话道:“从明天开始,我们伙食团暂停……”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人喊起来:“怎么了哟?伙食团不开火,我们吃什么?”
吴忠良皱眉,冷着脸道:“听我说完,你是队长我是队长?”顿了顿,见没人说话了,才又接着道:“各家去队上保管处把剩下的口粮算算,分回自家去各自开火,今晚这伙食团可就是最后一餐啊!”
周南听明白了,这大锅饭算是彻底解散了。
下面的人不知就里,都七嘴八舌地问:“队长,好好的食堂咋不办了?”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家锅都砸了支援国家炼钢铁去了,口粮可都上交了,一粒米没有,这么突然的,我们一家怎么做饭啊?”
“队长,这剩下的口粮怎么算啊!”
“这还用你操心?队里的会计不就是算这些东西的?”
“别吵了!”吴忠良有些头疼,双眼一瞪喝道:“吵什么吵?有这功夫吵,还不如去浇两亩地去。”
大队书记刘继东见状站了起来,“大家停一停,听我说——这是上头刚下来的政策,现在天旱,队里早就没有余粮了,伙食团在办下去也是坐吃山空。到时候吃完最后一粒米,还不是一样要停,还不如就现在还有点粮可以分回去各家安排。”
这番话一出,也没人说话了,大家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见大对书记三言两语就把群众安抚住了,吴忠良挺了挺身板,接着说:“书记说的对,没有锅就去买,去借,或者大家搭伙用用,都想想办法,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下面还要宣布一件事,那就是之前收上来的自留地,现在重新分给大家,可以自主种地。”
这本来是应该让人高兴的事情,可人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如今干旱严重,这地分下来又能种个啥?
散会后,大家又纷纷朝着保管室跑去,现在分到粮食才是头等大事。
周二娘心中一紧,就想迈步跟着去,想了想,看着身边的周南,问他:“这要分粮了,你是回去等还是跟我一起去?”
周南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我还没见过呢,一起去看看热闹去,反正有会计在那里算,先去的也不可能多分些走啊。”
周洪发点头,“南娃子说得对,你呀,就是个急性子。”
周二娘一听也是这个理,焦急的心缓了缓,点了点周南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鬼头,还老说自己不是个小孩子,我看你就是个孩子一样,爱看热闹。”
7、分粮
对于周二娘的指控,周南笑而不语。几人也不急了,慢悠悠的朝着保管室走去。
保管室大门口就放了一张桌子,大队会计李全发戴着副眼镜,端坐在那里,手上不停歇的把算盘珠子拔的哗啦啦作响。
桌子前黑压压围了一大片人,人人都想往里挤,先前出来的人却有的喜笑颜开,有的唉声叹气,也有的愁眉苦脸。
“刘老二家的,你家的口粮也没剩多少了,还能分个二十斤回去。”李全发抬起头朝面前的大个子说道。
刘老二还不信,龇牙咧嘴:“咋就这么点了?当初我家交了那么多口粮。你再给我好好算算看?”
“还算什么算?算来算去还不是只有这么多了,你以为就你交了口粮啊?就你的口粮值钱啊,你全家老小每天不吃啊?走开,走开,下一个。”李全发吼了两句。
刘老二被后面的人挤开了,嘴里嘟哝着,“这二十斤粮够吃到几时?怕是十天都撑不下去了吧?”
“李…李会计,看…看咱…咱家还…还有…多少?”一个跛着腿的男人腆着脸凑近,笑嘻嘻的问。
李全发斜斜瞟了一眼,挥手赶他:“吴结巴,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你家的粮早没了,算下来你还欠着队里的口粮呢。”
这个吴结巴本就有残疾,人又好吃懒做,队里上工挣工分,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家里有个病殃殃的老母亲,和个三四岁的小娃子,之前他老母亲帮他买了个媳妇回来,还是挺勤快的一个人,可是这个吴结巴人没什么本事,打媳妇倒是挺厉害的,三天两头就把媳妇打的遍体鳞伤,后来他媳妇实在受不了,生下孩子后没一年,就跟人跑了,气的他老母亲差点没下来床,一直以来都是老母亲做点手脚活儿养活一家子,伙食团交粮时不过象征□□了一点,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家情况,都是看老太太,小娃子可怜,也不好说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现在还想着来打秋风,这脸皮也是厚的没谁了。
“吴结巴,上工不见你人影,现在分粮你倒是跑的快。”当即有人笑骂。
吴结巴头一昂,理直气壮的说:“俺…俺不管,大家…都…分粮,怎…怎么就…没有…俺…俺的份?”
“走开,走开!忙着呢,下一个!”李李全发不耐烦的撵人。
周南在一边看得有趣,果然,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周二娘有些忧心,看来自家也是剩不了多少粮食啊,他们周家就当家的一个壮劳力,底下孩子那么多,能剩下粮食都算是好的了。
周南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周二娘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周南,心中莫名其妙就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周二娘能看得出来周南尽力在掩盖自己,可人的锋芒是掩盖不了的,虽说周南尽量在做同龄孩子的事,也时不时和孩子们一起相处,想融进那个圈子里,但是他跟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他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稳重,更令人信任,甚至比有些大人还可靠。
相处了这么久,周二娘能看得出来,周南是真的一心一意为着周家打算,他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也不敢问,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周南就是自家亲亲的一家人。她只盼着自家人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就好。
“天杀的啊!我们没有粮食,你叫我们吃什么啊?这是眼睁睁要饿死人了啊!”一个妇人听到自家的结算结果,一下子坐到地上,撒泼哭嚎起来。
看来又是没有什么粮食的人家,不过说回来,那些能分到粮食的人家,最多也不过分到几十斤粮,又能吃多久?想着挨到夏收,可地里这还能有收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