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发连连讨饶,在外面他是当家的,在家里可得让着点自家媳妇儿。
周南抿唇一笑,悄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一天天离离开的日子越近,周南的心里反而越慌张,越来越放不下家里。
到后来反过来还成了周二娘他们在安慰他。
周南不安、恍惚,这个他生活了六年的村子,生活了六年的家,每一点每一滴都是满满的回忆。他不舍、留恋,这是他从来没有的感觉,让他知道了,这里是他的根,这个根叫做故乡。
当他真正的离开,漂泊得越来越远,却会发现对故乡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的印刻在脑际,似乎一刻也无法停止。
周二娘唤他的声音似远似近,周南挣扎着自己的脚步,想要快点走过去,可是身体却好似不受控制,每走一步,都是那么难,那么沉重。
“三儿,三儿!”周二娘见周南似乎被梦魇住了,伸手摇摇他,“三儿,起来了。”
周南使尽全力睁开眼睛,这才看清周二娘站在床边叫他起床。原来是个梦啊!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起来了,你不是今儿个就走吗?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早点去镇上才会有去县城的早班车,否则时间过了就没有办法了。”周二娘说道。
周南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点了点头,从床上跳将下来。
昨晚上他收拾东西,很晚才睡,然后躺在床上又一直胡思乱想的无法入睡,到后来才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没想到却被魇住了,出了一通冷汗。
周二娘连夜做了些面饼子,今儿一早又煮了十多个鸡蛋,让他带着路上吃,像饼子煮鸡蛋能放的时间长些,这样哪怕就是坐火车上饿了也有办法。反正周二娘是知道这次周南会坐火车的。
周南其实并不缺什么东西,平时用惯的东西他就一溜儿丢到空间里,不过他还是背了个大布包,塞两件换洗衣服在里面,这样一来也可以做个掩饰。周二娘做的面饼鸡蛋也放在里面的,方便他饿了拿出来吃。
59、出门(二)
周洪发借来驴车就停在门口,他今天亲自送周南去镇上的车站,然后周南会坐汽车到县城火车站,到县城的汽车都是有固定时间的,可不能晚了。
周洪发见周南出来,问了一句,“东西了都带齐全了?可别落下了。”
“嗯,我都放好了的。”周南回答一声,然后跳上驴车,他知道周洪发说的是他前几天特意找大队书记开的介绍信,有了这个介绍信,周南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有保障,而且都是免费的。
周南又转过头,对站在门口的周二娘挥挥手,“娘,你回去吧!”
周二娘抹抹眼睛,这孩子一个个大了就想着要往外飞了,老大也是,这三儿也是,唉,可怜她一副慈母心肠,再多的舍不得又能如何呢?难道还能亲手折断他们的羽翼不成?
“三儿,天儿越来越冷,记得添衣,可别冻着了,不论如何,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可得常常写信回来,给我们报平安,否则我们都不能安心。”周二娘敦敦嘱咐。
“娘,我记得了。”周南声音哽咽,他不敢回头,怕会舍不得走。
不管他走的再远,总有一根叫牵挂的线连着两头,一头是他,一头是亲人。
周洪发也不再多说什么,等周南坐好后,鞭子一扬,就催促出发了。
没有走出多远,周洪发的驴车又停住了,前面一个少年亭亭而立,周南还沉浸在分别的愁绪中无法自拔,这一抬眼,就看到了杨云川。
周南奇怪,他昨天还特意去了杨家,跟杨爷爷和杨云川道别呢,今天这一大早的,杨云川等在路边是作甚?
还没问出口,杨云川已经跳上了车。周洪发见他坐好,就开始启程。
周南瞠目结舌,看着杨云川手边还提着一个包,也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云川哥,你这是做啥?”
杨云川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要出门啊。”
周南都快懵了,急急的道:“不是,你这是要去哪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见到周南着急火燎的样子,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杨云川嘴角轻轻上扬,伸手摸摸他的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啊?啥?”周南一愣,“我这可不是去镇上,是去远地方。”
“嗯,我知道。”杨云川悠哉悠哉,并没有当回事,这两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仿佛所说的不是一件事。
周南也看出来了,这杨云川是打算跟他一起出门走南闯北了,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呢?之前为什么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云川哥,这可不是儿戏,我这出去,一年半载都在外面过了,你跟我可不一样,你就这么跟我一走,杨爷爷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家,你怎么可能放心下来。”周南考虑得十分周全,他越想越觉着不对,直接说道:“不行,你快下车,我叫爹靠边停停。”
周南正要开口喊爹,却被杨云川一把拉住,一手捂住他的嘴,柔柔的触感搔得手心痒痒的,浅浅淡淡的呼吸拂过皮肤,仿佛一直痒在心尖上,在这黎明前的暗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周南不明所以的望过来,杨云川脸上一热,连耳根子都发烫,幸好还未天亮,什么都看不出来。
杨云川急忙缩回手,此时也不敢再逗周南了,清清被烫的沙哑的喉咙,说道:“爷爷知道的,之前两家人就商议好了,也是爷爷叫我跟你一起走的,这样也能有个照应。”
自从杨云川知道周南要一个人出远门,这些日子以来他都魂不守舍的,做什么事情都丢三落四,提不起半点精神,杨老先生虽然奇怪,但是问杨云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又要么闭口不言,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弄得杨老先生一头雾水。
直到后来,从周二娘口中得知了周南想一个人出远门,这才明白了,自家孙子想必是为着周南的事情担心吧,这么大点的孩子以前从来没出过门,现在却要一个人出远门,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是何尝没有陷阱骗局?他虽然聪明,可到底是个孩子呢,这么远的路途,要是没有人照应着,谁又能真正放得下心来。
周二娘也忧心忡忡,怕周南一个人在外面饿了、病了、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那孩子该有多受苦啊!她都有些后悔了,当时怎么就头脑一热,答应了呢?
杨老先生听了原委,他其实也是跟周洪发的观点差不多,孩子去外面长长见识是好的,男孩子嘛,哪能经不起摔摔打打?也许去外面一趟,孩子就能从雏鹰长大成为雄鹰。这对孩子来说是极好的历练。
可他听了周二娘的顾虑,也觉得有道理,想着自己的孙子跟周南一起长大,两人的感情非常要好,这些日子杨云川的反常想必就是因为周南吧。
既然周南一个人去,大家都不放心,那就把杨云川也打包带走得了,杨云川大周南那么多,平日里又心疼周南得紧,他一定可以照顾好周南,两个人在一起也有照应。
于是周家和杨家也就商量好了,一致做下决定,周二娘还气周南合着他爹忽悠她呢,便打了招呼,这事儿决定下来了,不许提前告诉周南,才有了周南见到杨云川跟着他一起离开,吓得懵住了。
杨老先生回家把这事儿的商量结果跟杨云川说了,让他陪着周南一起去。杨云川也没想到自己的爷爷会这样安排,可是如果他走了,留爷爷一个人在家里,他怎么能够放心?他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主要也是担心爷爷一个人在家,才会放弃这个想法。
杨老先生自然知道他的担心,笑道:“我这里好手好脚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还有你周二叔周二婶他们照拂,你李叔那里我也常去走动,现在我也彻底的空闲下来了,不就串门子打发时间么。所以你留下难道还能天天陪我这个老头子啊?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杨云川有些踌躇,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方是爷爷,一方是周南,的确让人难以选择。
杨老先生又道:“年轻人还是要出去走走看看才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看人家小南就比你看得远,有志气的人岂能在方寸之间被束缚了手脚,你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看杨云川还在犹豫,杨老先生有些气,跺跺脚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孩子,这么小一件事情也能犹豫?你也应该学学小南的洒脱,我在家还能有什么事?这村子里到处都是熟人,有事儿招呼一声,乡里乡亲的也都会帮忙,况且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就是一年半载,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杨云川想想也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杨老先生欣慰的笑了,“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孙子。我也准备再过些时候,等时局那么紧的时候让你李叔父子搬到家里来,眼看着快入秋了。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这家里还有空房间,留他们住下比那四处漏风的草棚子好多了。这么一来,我也算是有个说话下棋的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