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过两天逢集你去镇上不?”杨云川问道。
一连半个多月都窝在家里,真快要发霉了,听杨云川这么一说,也心动起来,“要啊,云川哥你也要去?到时候一起去吧。”
杨云川点点头,“我准备去给回春堂送药材,等那天我来叫你。”
“行!”两人就此说定了。
在周南看来,电影放的是很老的片子,黑白的《铁道游击队》,电影幕布前黑压压一大片人,来的早的人早早就占据了前面的好位置,后面来的也就只能站在边角处。
周南他们到的时候,不早也不算晚,好歹选了一个地势高点的地方,至少还能远远的看得到电影,很多人都只能看黑漆漆的后脑勺。
周小四他们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周南四下里望了一圈,没找到人,不远处的树桠枝上头还坐了好些孩子,也不知道周小四他们是不是在那里。
人多自然也就吵闹,嬉笑怒骂的,高谈阔论的,谁也不避讳谁,周南被吵的脑仁疼,心中只想到,以后再也不来了。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放映员试了几次后才开始正式放映,当画面一出来时,人们顿时安静了,有从来没有看过电影的人,都惊奇的张大了嘴,他们不明白就一张布上面能有活蹦乱跳的人,这些人是怎么钻进去的呢?简直太神奇了吧!
周洪发周二娘也是看直了眼,他们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新奇的东西。
周二娘的嘴就没有合拢过,随着剧情的发展或悲或喜,或提心吊胆或破口大骂,这是直接把自己给代入进去了。
当然了,和周二娘一个样的可不止一两个,几乎所有人都对坏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帮忙了。
周南的心思不在电影上,倒是看大家的表情多了些兴致,这个年代的人们就是这样朴实得可爱,虽然大多都没什么文化,却是爱憎分明。
杨云川没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只是看到精彩的地方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捏起拳头,看的出来他很用心。
电影散场,有人陆陆续续散去,也有人还舍不得走,尽管明天还得上工,可没有一个人露出疲惫之色,都兴奋的讨论着刚刚的电影。
周家人等孩子们都回来了,这才往回走,几个孩子却还不停歇的讨论着,兴奋的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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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风波(一)
电影的后遗症持续了一阵子,热度这才缓缓降下来了,人们成日里谈论剧情,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到后来照列该干嘛干嘛去。
逢集的那天天气很好,太阳一早就挂在天边了,红彤彤的看的人心舒爽,和往常一样,是杨云川过来叫的周南,两人坐驴车去的镇上。
刚到黄马镇,周南就发现镇上清冷了好多,街边的许多铺子都关了门,墙上门上几乎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字报,街上多了许多带着红袖章的少年人来来往往,一个个都气势汹汹斗志昂扬。
看到这样的情景,周南心中一咯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一直以来,他太平日子过得久了,早忘记这些事儿了,周家三代贫下中农,没有一点黑历史污点,只要低调老实,少说少错,这样的年头对周家是没有任何冲击性的,这一点周南很放心,所以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可真到了这一天,周南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这个时候的善恶是没有界限的,一句话说错了,就可能让一个家支离破碎,妻离子散。这年头,周南只想小心谨慎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杨云川还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也就半个多月没有出门子,怎么世界都像是变了样了?
刚走到一家店铺门口,就看到几个戴红袖章的小姑娘拿着红书对着店里面的服务员说道:“同志,我们来宣传。”
就见里面迎出来一个大姐,满面堆笑:“欢迎欢迎!欢迎同志来帮助我们宣传思想。”
于是几人就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一边唱歌,一边跳忠字舞,闹腾得很是欢快。
街上处处有人拿着喇叭喊口号,处处有人唱歌跳舞。还有人不停地说着,我有错,我有错。
周南拉着杨云川目不斜视的只管往前走,都不敢多说什么话,可知现在说错一句话就被抓走的人多不胜数。
一路上,还看见了好几批头戴高帽,低头弯腰的人,被一群趾高气扬的红小兵押着走的。
也有跟他们一样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开口询问一旁看热闹的人,“这些是什么人?他们这是怎么了?”
知情人也就开口说道:“这些都是犯了错误的走资派,不是好人呢。”
“犯了什么错误啊?”
“谁知道呢。走资派,这就是错。”
杨云川想说什么,嘴巴刚一张开,就被周南给止住了,他悄声在耳边说道:“只看,别多说。”
杨云川看了周南一眼,莫名就感觉到周南在害怕,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南这么小心谨慎的样子。
周南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只想着早点去回春堂看看如何了,便也不再逗留,拉起杨云川急急朝着那条街而去。
还没走近,远远就看到回春堂门口冷冷清清的,与往常的热闹大不相同,木质的大门紧闭,上面好似贴了封条,连回春堂的招牌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以前挂招牌的地方空空如也,处处显露出破败不堪来。
果然出事了吗?周南心想。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可看到实际情况还是有些吃惊。
杨云川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几步,看到一个熟悉的街坊邻居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正摇着蒲扇乘凉,便走过去问道:“老伯,还记得我么?我是小杨,这家回春堂是怎么了?怎地没开门呢?”
这老伯以前经常看到杨云川,知道他跟回春堂的关系,连连跟他使眼色,悄声说道:“是你啊,告诉你以后别来回春堂了,赶快脱离关系才是,要不然被攀扯上可就有你受得。”
杨云川心中一紧,“老伯,是出了什么事了啊?很严重么?”
那老伯四下里看看,见没人关注这里,就用摇着的蒲扇遮挡了脸说道:“哎!说来话长,你们进屋来说,这外面可不安全。”说完就起身朝屋里走去。
杨云川与周南对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就不着痕迹的跟上老伯。
进了屋子,老伯掩上房门,这才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桌上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才小声说道:“你们是来卖回春堂药材吧?”见杨云川点点头,才又道:“我跟你们说啊,以后别再过来卖药材了,这回春堂以后怕是收不了药材了。”
他也是认识这两个娃子,才跟他们说实话,上次他受了风寒,去回春堂抓药,还是小杨帮他看病抓药的呢,如若是别人,他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呢,万不会多此一举。
他见杨云川他们不明所以,只得说道:“我也听人说的,回春堂是四旧,是封建残余,万万不能留的,必须破除,那天来了好多带红袖章的,进去就是打砸,李老大夫跟他儿子都戴上高帽被带走了。”
老伯叹了口气,“这街坊邻居都知道李老大夫一家可都是好人啊,穷人家在他那里拿药赊欠,到年底实在拿不出钱的也都就免药钱,偶尔还免费看病赠药,可那些人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有帮着说话的也被当成同伙,这下子大家可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周南心中虽早有猜想,可听老伯说来,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
杨云川还没回过神来,不明白老伯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周南已经替他跟老伯道了谢,拉着他离开了。
“你听到了吗?什么四旧,什么残余,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杨云川愤愤不平。
周南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只点头安抚道:“我听到了,现在别说这些,我们回去再说。”
没走几步,就有一队人走了过来,他们手臂上套着红袖章,胸前挂着像章,手上拿着红书,正是当前最时髦的装扮。
为首的一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说道:“同志,为人民服务!你们两怎么不带像章,不带红书?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人民万岁!同志,我们刚来这镇上,什么都还不太清楚,这不正想着去买呢。”周南怕杨云川不会说话,惹恼了这帮人可就没有好果子吃,连忙抢先说道。
“星星之火,你们是哪里的?”那人问道。
周南接着说:“可以燎原,我们马鞍生产队的,之前我们生产队连续三年都是评了先进。”
这个时候人们说话是三句不离语录,谁说的语录多,理就站在哪边。
那人脸色好看多了,态度都和蔼许多,又指点他们去哪里买,正说着话,有一队人走了过来,“咦!小南,你们今天怎么来镇上了?”
“小五哥?”周南抬眼看去,惊讶的喊了一句。哟!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熟人谢小五,他跟大多数人一样的装扮,神气十足,现在也领了一队人,看起来混的风生水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