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川念了几段,就发现周南已经睡着了,莞然一笑,轻轻吹灭油灯,躺了下来。
周南动了动,不自觉往外边靠了下,杨云川手臂一伸,揽住周南这才睡去,一夜无梦。
这边两个孩子睡得正沉,那厢周二娘房中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周二娘下午自顾自气了半晌,那股气劲过了也就没事了,况且周南还特意来劝慰她许久,到现在早就气消了,只是她还不太想搭理周洪发。
周洪发也知道自己理亏,媳妇儿生自己的气呢,想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吧唧吧唧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
周二娘搓着麻线,现在地里没啥活儿,她每每有空就会搓麻线,等到凑齐了一定数量就会在赶集的时候拿去镇上卖。算是贴补点家用。
“要抽出去抽,可熏死人了。”周二娘忍不住了,不满的道。
“哎!不,我不抽了。”难得周二娘开口了,周洪发忙将烟头在凳子边抖了几下,弄熄火了。
“孩儿他娘,今天的事我错了,可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有困难不帮吧?”周洪发凑到周二娘身边,搓搓手说道。
周二娘白了他一眼,挖苦他说道:“是,他是你兄弟,你能耐,你能帮他就帮啊!把整个家当都送给他啊,我绝对不会拦你。”
“不是这样的,二娘。”周洪发求生欲很是强烈。
“我是无所谓,大不了我带着几个儿女乞讨去,总归饿不死。”周二娘继续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周洪发呐呐的说。
“那怎么说?”周二娘将手中的麻线扔到箩筐里,站起身指着周洪发的鼻子骂:“周洪发啊周洪发,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自问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我跟你受苦受累为了什么?”
“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换我们吃不起饭,饿得快要死了,谁会救济我们?靠你的兄弟救济吗?可能吗?他们只怕会躲得远远的吧。”
周洪发低着头,“二弟其实还好,主要就是他媳妇有点儿……”
“哼!”周二娘冷哼,“别把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啊?他要是有心,这些年来就该来走动啊,就算她林玉兰拦着不让来,带句话总有吧?林玉兰还能时刻把眼睛挂他身上不成?”
这个世上有些人和事,总喜欢找各种理由借口,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别人,自己就是无辜的,却不知,很多人自身的懦弱纵容就是最大的错。
周洪发无话可说,仔细想来,媳妇儿的话的确有道理,可让他放下不管,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实在是两难。
这一夜,周洪发翻来覆去睡不着,当年的事他又怎么会不介意,那是自己的儿子啊,才那么高一点点,就已经能扶着墙拿煮玉米给自己吃了。
“爹爹,吃,三儿偷偷给你拿的,娘都不知道哦。”
“哇!三儿真乖,知道心疼爹爹了。”
“爹爹,等我长大了,有好多好吃的都给爹爹。”
“好!好!哈哈……”
周洪发眼角有些湿润,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大伯一家人就要赶回县城去,周洪发空着手出来来送人,周二娘却没有出现,林玉兰见了有些不满,在一边嘀嘀咕咕,被周洪权瞪了一眼,便不做声了。
来这一趟,人家没把他们扫地出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况人家还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至于人家给不给粮食,那是人家的自由,给了是情义,不给也是本分,谁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周洪权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弟弟别送了,这时周国荣跑了出来,手中拎了一个麻袋,放到周洪权面前,气喘吁吁的说:“这是娘给你们的,她说了,这是我们嘴里省下来的,她是看在孩子的面下,若是看林玉兰的面子,她是半分都不会给。也只这一次了,别指望以后还有。”
林玉兰脸色讪讪的打开袋子,里面有些红薯,还有小半袋子粗粮面,心中只觉得羞愧难当,呐呐的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周洪权眼眶红了,抓住二弟的手,用力的摇晃,一时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谢谢!这是救命的恩情,我们一家子都不会忘的。”
周洪发也百感交集,说道:“好了好了,走吧,再晚怕是搭不上回去的车了。”
客人走了,周家小院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17、吴老太太
杨老先生他们留周南吃了早饭才放他回去,煮白鸡蛋和粥,粥里面加了几味药,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非常好闻,吃起来却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嗯!很好吃。
据杨老先生说,这是药膳粥,具有清润补肺、定心安神之功效,是曾经宫里的御医传下来的方子。
周南咂舌,在后世,只要招牌上沾着宫里啊,御医啊那就是高大上啊,是平头老百姓可望不可即的东西。现在他居然能吃上货真价实的,一定要多吃一点才行。
于是,周南吃撑了,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动都不想动。
杨云川看他这样子,乐得不行,想笑又怕打击到周南,憋的很是辛苦。
周南瞪了他一眼,“要笑就笑吧,反正丢人丢到这个地步了,也不怕再丢人了。”
杨老先生也是忍俊不禁,笑道:“人不能暴饮暴食,否则就会伤身,定量最好。”
杨云川走了过去,“我帮你揉揉肚子,这样会好一些。”说完搓了搓双手,将掌心搓热了,附在周南肚子上,顺时针缓缓揉起来。
过了好几分钟,周南才觉着舒服了些,杨云川这才停了手。
也不知道家里的客人走了没有,周二娘不会因为这个闹家庭矛盾吧,他了解周二娘是分得清轻重的人,不管如何,面子上总得要说得过去。说实话他也不喜欢大伯一家子,这种只图进,不图出的人,只会惹人厌。
想着这些,周南也不再逗留了,溜达着往家里走,顺带消消食儿。
“打他!这个没有娘的小杂种。”
“他爹是个二流子,娘跟人跑了,是个没人要的小二流子。哈哈……”
“打他,看他还敢不敢跟我们抢东西。”
周南听到声音,寻声看了过去,不远处高高的苞谷杆柴垛子边围了一群孩子,有的正朝着垛子里面扔石块。
周南皱眉,因为他看到小四也在那群孩子中间,就走上去,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小四回头看到是他,笑道:“哥,你怎么来了?”
那群孩子看到周南,也亲热的围拢来,七嘴八舌的说:“南哥,你来了,他抢小四儿的东西,我们在教训他。”
周南抬眼眼望过去,才看到柴垛子里面缩着一团小小的人影。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干瘦的不成样子,衣服像是大人的改的,极其不合身,而且破了的地方都没有缝补过。
周南疑惑,这是谁啊?他没怎么见过呢?就问道:“他是谁,你们怎么欺负这么个小孩。”
“他是吴狗蛋,他爹就是吴结巴是个二流子。”一个孩子说着,他听他娘说,吴结巴是二流子,成天偷鸡摸狗,不务正业,还叫他不许跟二流子学。
“就是他跟他爹一样不学好,刚还抢小四的东西。”
周南看着周小四,要小四说清楚。
小四一愣,挠挠头道:“我不知道啊,刚刚大哥给我一个烤红薯吃,吴狗蛋好像捡了一块红薯皮吃,他们,他们就说他抢东西,哥!我可没说啊。”
周南已经明白了,同时也很是无奈,小四经常都会有各种吃的,像是炒胡豆,炒豌豆什么的,村里的小孩几乎都爱围着他转悠,说不准会得到一点点吃的香香嘴。
可是吴狗蛋他们是排除在外的,因为他有个不着调的爹,村里人教训自家孩子,都是以吴结巴为反面教材教育的。
于是,偏见就在日积月累中逐渐成型,成为了伤害他人的一把利刃,将人刺得遍体鳞伤还浑然不觉。
周南叹口气,走过去牵起吴狗蛋,他瑟缩了一下,抬眼看看周南,顺着站起身。他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眼角处应该是刚刚被石块砸中,有点青肿,好在小孩子手劲并不大,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周南替他拍拍灰尘,从兜里掏出一个煮鸡蛋,这是刚刚在杨家吃了早饭留下的,实在是吃不下了,才揣在兜里,现在周南把鸡蛋递给他,示意他吃。
吴狗蛋看看周南,又看看手中的蛋,有些不敢。还是周南替他剥开了,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周南皱眉,“你慢些吃,当心噎着。”
吴狗蛋像是没有听到,三两口就吃了一半,然后将另一半握在手心,还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
周南奇怪他怎么不吃完,他只是摇头,也不说话。
旁边的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不停地咽唾沫。
“以后不许再欺负他,下次如果再被我看到,那你们就别叫我南哥,也别想我给你们任何吃的。”周南大声说。
孩子们不敢吱声,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连小四都一脸茫然的点头。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周南对吴狗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