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发了疯般地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手臂,不管不顾地朝里面冲去。
“宁宁!”白礼生从后面追上来,拦腰将人抱住,方才一时疏忽被魏之宁甩开的两名警察再次上前,表情不太好看,语气严肃地重申:“请二位尽快离开,不要妨碍公务。”
“里面……那个人……”魏之宁面无血色,方才那一眼带给他的冲击太大,几乎令他站立不稳:“还、还活着吗?”
其中一名警察定睛看清他的脸,不由一愣:“你是?”
魏之宁机械地重复:“还……活着吗?”
警察隐约猜出他们大约是死者的亲友,委婉道:“……请节哀。”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听到的人如遭雷殛,魏之宁脑袋嗡地一下,原以为几近虚脱的身体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缓缓转头看向白礼生,瞳孔涣散失焦,声音如同鬼魅:“他刚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叫……请节哀?”
不是,怎么可能呢?
这个圈子里是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肮脏勾当,他一直都知道,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以如此惨烈的姿态发生在自己身边。
“宁宁。”
被叫到名字的人眼睫颤动一下,像是突然被抽掉了三魂六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无视身旁两位警察异样的神色,白礼生伸手扣住他的脑袋,按在自己颈窝处,下巴抵着发顶,尽量让声调低缓轻柔:“周婶还在等你的消息,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好吗?”
肩头慢慢洇开带着热气的潮意,耳畔响起一道轻不可闻的哽咽,白礼生沉默着收紧了双臂,将人牢牢圈入怀中。
半晌,听魏之宁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昨天给我发了消息,问我……要不要去那个饭局。”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个字都好像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他那么信任我,是我的无心敷衍,把他推向了深渊。”
“宁宁。”白礼生松开怀抱,垂眸看着他,微微蹙起眉:“将马小格推向深渊的是那些作恶的人,产生这种荒唐的念头,不仅对不起你自己,更对不起马小格。”
一旁警察胸前的对讲机内突然响起混杂着滋滋啦啦电流音的讲话声,是其中一小队人员去了八楼,那间房里其余的人都被带了下来。
对话中隐约还听见了一个词:吸毒。
警察收到指令,就近做起了现场笔录:“二位既然是死者的亲友,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他生前是否有过吸毒的行为?”
魏之宁抬起头,巨大的悲伤加上自责将他冲击得神情恍惚,无意识地喃喃:“……什么?”
“没有。”白礼生握住怀中人的肩膀,沉静且笃定地回答了警察的问话。
警察眼中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显然,他已经完全认出了此刻面前站着的这两人的身份,一位就是如今红透半边天的年轻影帝,另一位是曾经炙手可热的男团主唱,看起来,似乎跟那位死者关系匪浅。
不过娱乐圈么,一向水深,千奇百怪的荒唐事跟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造就了如今这个在外人眼中早已被妖魔化的娱乐圈。
警察继续操着例行公事的语气:“我们去现场勘查的同事在房间里发现了吸毒工具和毒品残留物,怀疑死者生前曾吸食过毒品,”质疑的眼神从面前两人的脸上挨个扫过:“另外,法医也在死者的手臂静脉处发现了注射过毒品的针孔痕迹。”
“不可能!”魏之宁通体的血液遽然凝结,从白礼生的臂膀里挣出来,双目猩红地朝警察嘶吼:“他不可能吸毒!”
“先生,请你冷静——”
“他人在哪儿,我要去看他。”魏之宁不愿再听对方的说辞,转身无头苍蝇似地朝四周搜寻,发软的双腿一个趔趄,又被白礼生稳稳扶住,他抬头,褪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抖动:“我想去看看他……”
一阵凛冽的寒风毫无章法地迎面刮过来,卷起地面的残叶打着旋儿地到处翻滚,数米开外,几名警察押着从八楼房间里带下来的人从玻璃门后鱼贯而出。
一道清亮的呼喊破空而来:“宁哥!”
魏之宁整个人如同被击中一般,肉眼可见的身体蓦然一僵,在愈刮愈烈的大风中猛然转过头。
不远处的一辆警车前,马小格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被身旁警察摁着肩膀,正努力克服困难举起胳膊,朝这边奋力挥舞。
手臂被用力攥紧,白礼生听见身旁的人用梦游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那是谁?”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凝滞的胸口终于豁然开朗:“是马小格,他没事。”
“死者刘某,男,24岁,生前是一名艺人,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以及犯罪嫌疑人宋某的口供,他很可能是因为一次性摄入海洛因过量,导致精神失常产生幻觉,失足从酒店八楼的阳台坠落,当场死亡。”
区公安局审讯室门外走廊,马小格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拦住两位从眼前经过正在讨论案情的民警。
“警察叔叔,我笔录都做完了,到底啥时候能走啊?”
“不是说了么,等你的尿检报告出来,确认近段时间内都没有吸毒,就可以走了。”
“哦。”马小格没精打采地垮下肩膀,后退两步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上。
半晌,他仰面望向走廊天花板亮堂的吸顶灯,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寒战。
接近凌晨时分,深色保姆车在区公安局大门外接上匆匆出来的马小格,风驰电掣地开出好几条街,这一晚的兵荒马乱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车内,坐在副驾的马小格心有余悸地转过头,向后排的两个人连声道谢:“宁哥,白总,麻烦你们,大晚上的还特地过来接我。”
他万分惭愧,这件事虽说算是逃过一劫,可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过于天真,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先不说这些,那个姓宋的……”后排的魏之宁精神不济地揉着太阳穴,说话间,又颇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旁边的白礼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他腰后塞了只软垫。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马小格摇摇头,又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五一十道:“没,我骗他说我有艾滋病,那傻逼惜命得很,不敢碰我。”
魏之宁暗暗松了口气,跟白礼生无声地对视一眼,对方沉静的眼神波澜不惊,仿佛是在说,你看,我就说马小格很聪明。
“但他们也不肯放我走,因为房间里有毒品,怕我出去乱说,后来就是那个……跳楼的人,出主意说把我先绑在卧室的洗手间。那里面没有窗户,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又冷又饿不知道等了多久,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开始大喊大叫。把那个姓宋的引进来踹了我几脚,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一阵鬼哭狼嚎,那声音都不太像是人发出来的,连那个姓宋的都吓得脸色惨白,再后来,酒店保安跟警察就冲进来了。”
马小格抹了把脸,这惊心动魄且死里逃生的一天一夜,被他三言两语地描述下来,像是又回头走了一遭似的,禁不住遍体生寒。
“怪我自己……”他低下头,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拳,表情懊恼又自责:“太容易相信别人,简直蠢到家了。”
魏之宁平静地看了他两秒,开口道:“换个角度想想,你现在已经毫发无伤地脱困,天平倾斜,接下来,就轮到他们提心吊胆了。”
马小格一愣:“宁哥……”
“这次的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魏之宁转头看向白礼生:“白总,有人明目张胆地陷害你公司的艺人,这样虎口拔须的操作,你不会坐视不理吧?”
在马小格看不见的地方,腰侧被袭上来的大手掐住,身体记忆还处于敏感期的魏之宁瑟缩一下,抬眸无奈又气愤地瞪了某个流氓一眼,却又被对方温柔深邃的眼神一下子攫住了心魂。
“好。”两片薄唇微启,勾着宠溺的笑意:“交给我。”
“……”马小格自然不是瞎子,将一切尽收眼底,摸了摸鼻子,自觉转过身坐正,目光往回收时经过驾驶座,看到旁边八风不动将车开得稳稳当当的大周,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意。
车子在一个宽阔的路口转弯,后半夜雾霾降下,沉郁的夜色里,突然迎面冲过来一辆红色SUV,大周反应敏捷,猛打方向盘避让,两辆车隔着不足二十公分的距离堪堪擦身。
险些酿成一场车祸的红色SUV却分秒未停,喷着尾气扬长而去。
“我靠……”马小格心惊肉跳地拂着心口,扭头朝着即将没入夜色中的肇事车看去,下一秒蓦得愣住。
“宁哥,那辆车我有印象。”
“什么?”
“好像是跳楼的那个男的,他经纪人的车。”
脑海中原本不甚相关的两根线突然啪地紧紧相连,一个不甚笃定的猜测浮出水面,魏之宁问马小格:“你确定?”
“他没看错。”
这回却是白礼生接过了话,平铺直叙道:“是赵奚瑶,出事的那个,就是她手底下的艺人。”
魏之宁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