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轻飘飘一句话,又像是解了咒,于帆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要说不是,你信吗?”
“信什么?”
脚步声在深夜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响起,刚拍完杂志物料赶回来的魏之宁穿了件深咖色大衣,双手插进口袋里,尖头皮鞋踱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沿途感应灯次第亮起,照出他还未来得及卸掉的妆发,造型师精心打磨的发型一丝不苟,格外漂亮的脸蛋上蕴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短短的一段距离,竟被他硬生生走出了T台的感觉。
第160章 回不去
看到魏之宁出现的一瞬间,大周很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也很难解释这种怪异的心态到底源于什么,但就是有种,好像没自己什么事了的踏实感。
当然也可以去掉好像。
走近过来的魏之宁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白礼生身上,一眼瞧出他不太对劲,双手连忙从口袋里抽出,快步上前扶住对方的胳膊,随即被酒气冲了个满怀,难以置信地问:“你喝酒了?”
“嗯。”这次白礼生没有避开他的靠近,反而反手回握住他的胳膊,半边身子歪靠过去,诚实地低声说:“有点难受。”
魏之宁心口泛起暖洋洋的酸涩:“我送你回去,给你煮醒酒汤。”
“好,谢谢。”
一句谢谢又把魏之宁打得内心七荤八素,他刻意忽略掉这两个字,抬起头对不远处的于帆道:“你可以走了。”
于帆脸色又青又白,难看至极:“魏之宁,又是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魏之宁不疾不徐道:“白导对你可是恩重如山,你就这么回报他,背着他算计他儿子?”
“我没有!”于帆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羞怒之下,反唇相讥:“那你呢,你不也跟我怀着一样的心思,咱俩谁比谁高贵?”
“我怎么能跟你比,”魏之宁冷冷地笑了:“白导本来就不喜欢我。”
“……”
“还不快滚。”
赶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于帆,大周颇有眼力见地对魏之宁说:“魏老师,于老师是跟踪我们的车过来的,这个事必须跟你解释下,免得引起误会。”
魏之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辛苦,回去休息吧。”
大周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些年因为白礼生跟魏之宁分手的缘故,他也很久都没再跟对方有过人际往来,如今看来,果然是当了影帝的人,气质沉稳内敛了不少,竟还隐隐有种他老板的影子在身上。
这难道也是传说中的夫妻——呸,夫夫相?
可俩人不是都分手了么?
留大周一个人继续犯嘀咕,魏之宁已经搀着白礼生转身进了电梯,刷卡后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扣上,然后听到旁边人说:“我住十六层。”
“我知道。”魏之宁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住十五层。”
到了指定楼层,电梯门开启,魏之宁拉着白礼生进到玄关处,壁灯拍亮,映入眼帘的装潢以蓝白两种色调为主,清新自然,是典型的地中海式风格。
“房子是前年买的,装修是田田一手操办的,我没时间,所以她喜欢什么就随她去了。”魏之宁边说边打开鞋柜,从里面拿出拖鞋放在地上,“我扶你去沙发上坐着,我去煮醒酒汤。”
白礼生环视一圈,问:“你一个人住?”
“有间卧室是田田的,不过她上大学,也不经常回来,我就更少了,一年到头天南海北地飞,可能还没田田住的时候多。”说完之后又补了句:“不过定期都有人上门打扫,没什么灰尘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加的这句解释到底为了什么,白礼生更是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松开搀扶,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拎在手里的西装外套被随意地丢在了一边。
魏之宁一颗心又开始惴惴不安,明明人都坐在自己家里了,他却还是有种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的莫名恐慌。
猛烈地摇了摇头,把纷乱的念头抛之脑后,魏之宁迈开步子走到白礼生跟前,对方正把脑袋歪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顶着这样一张脸,又是一副困到极点毫无防备的样子,他又情不自禁小小地吞咽一下,慢慢俯下身去。
眼皮缓缓掀开,朝思暮想的淡色眸子近在咫尺,却透着一目了然的澄净清明,把心生绮念的魏之宁盯着心头一惊,身形一滞,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上。
“你干什么?”
一句直白的话,却问得他心梗,压住心头又要翻涌出来的酸涩,硬着头皮反问:“你说我要干什么?”
白礼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突然坐起身体,魏之宁吓得也慌忙直起腰,然后见面前的人揉了揉太阳穴,不带情绪地说:“我还是回去吧。”
魏之宁急了,伸手地拽住他的胳膊:“醒酒汤还没煮呢。”
“我已经醒酒了。”
白礼生胳膊一抬,感觉搭在上面的手一下子无力地松开,像是被他的话陡然震到了。
一道异常熟悉的钝痛过电般地从心脏处撕扯开来,顷刻间笼罩全身,这种深入骨髓般的痛苦,在他刚到柏林的前两年,偶尔几次从在社交软件上刷到国内好友提到有关于魏之宁的消息时,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发作。
他原本以为已经忘了,却没想到,其实是被埋藏在了内心最深处,总有一天,要卷土重来。
刻意不去看魏之宁此时此刻的表情,白礼生捞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径直往门口走。
“为什么?”
带着轻微哭腔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将他的脚步钉在半路。
“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要走?难道就因为……因为我……”魏之宁不敢再说下去,一个过分亲密却逾越的动作都能让对方厌恶到想要立刻走人的地步,他又怎么敢再把“想偷亲你”这几个字宣之于口。
“……我错了,我不会那么做了,你别走好不好?”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把大衣外套脱下来,镜头前光芒万丈的大明星,此刻惊慌失措的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我现在就去做醒酒汤,你不是难受吗?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
“宁宁。”白礼生转过身,幽深又复杂的眼神让魏之宁蓦得一震,表情瞬间凝固,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语气疲惫,眼睛里好像裹着一团黑雾,里面藏着魏之宁绞尽脑汁都看不懂的内容,他表情不再冷峻,细看之下甚至还有些哀伤:“是我这两天言行举止的不当对你产生了误导。”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柔,温柔到魏之宁都恍惚,恍惚他下一刻就要说出期待已久的缱绻情话。
“宁宁,我可以把你当做同事,合作伙伴,甚至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无论如何,我们再也回不到五年前的关系里了。这一切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小邓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自家老板的精神萎靡,今天是魏之宁进组的日子,严飞导演的新戏,题材是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发生在民国时期的谍战,女主定了叶珍,也算是老朋友了。
当初拿到剧本的时候,魏之宁很兴奋,他要饰演的这个角色对他本人来说是很有颠覆性的,将会打破观众眼中对他的固有印象。
剧本讲述的是一个平凡到平庸的小裁缝,胆小怕事又精明市侩,危机之下,他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帮助中共地下党传送重要情报,最终歪打正着地实现了家国大义,却在结局不幸牺牲的悲剧故事。
这部戏要求他放弃掉以往多数情况下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苏感,全力以赴地去演绎好一个小人物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面临舍生取义般的重大抉择,所表现出来的恐惧、挣扎、转变以及牺牲。
然而此刻在去往T市拍摄地点的路上,他却兴致缺缺,甚至有点神游天外。
一路上的气氛都笼罩在无声的低气压下,魏之宁始终维持着偏头看向车窗外风景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即便外面的所谓风景,大多数时间都是千篇一律的高速绿化带,在行进中被虚化成了一线仿佛掉帧的绿。
下了高速刚开进T市市区,严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魏之宁接了,对方问他多久能到。
魏之宁回复说快了。
严飞在电话那边又说了句什么,魏之宁突然坐直了身体,嘴唇抿成一道直线,眸色沉郁:“好,我马上去片场。”
挂了电话,魏之宁让司机调转方向先去片场。
小邓一头雾水,他们明明已经是提前了半天出发的,预留了先去酒店登记的时间,怎么突然又要直接去片场了?
结果不等他开口问,魏之宁转过身,已经把矛头对向了李裴然:“于帆要进组《死局》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李裴然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于帆要进组《死局》?”
惊讶得很自然,不像是装的。
魏之宁收回了视线,垂下眼眸:“嗯,他是男二号。”
“那原来的男二呢?”
“辞演了。”
“于帆跑来给你做配?他搞什么?疯了吗?”李裴然倒豆子似地不停吐槽,看出来比魏之宁还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搓了搓胳膊说:“我怎么感觉有点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