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失去了手机,是真正意义上的寸步难行。
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下来一对有说有笑的年轻情侣,魏之宁快步走上前,手刚放在前门把手上,就听里面师傅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要换班了。”
被拒载的魏之宁退回路边,耳边汽笛声四起,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那对情侣没走多远,挽着男友胳膊的女孩突然回头看过来,表情是七八分的不确定。
魏之宁留意到女孩的目光,转身快走几步想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没注意右侧从附近大厦地库开上来一辆车,宝蓝色车身擦着他的胳膊堪堪开过,然后停了下来。
险些被蹭到的魏之宁吓了一跳,揣着没来由的心悸,抬头看向面前这辆兰博基尼的车主,只一眼,心跳骤停。
驾驶座上的白礼生单手把着方向盘,拉下黑色口罩,四周五光十色的霓虹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看着衣衫几近褴褛的魏之宁,眸中情绪霎那间涌动后便熄灭,就这样沉默了两三秒,直到后面车辆按着喇叭开始催促。
被那个宋制片压在洗手台上肆意狎玩的时候,魏之宁内心的愤怒远大于羞辱,然而此时此刻,被前男友在深夜街头看到这样的自己,凌乱的衬衫和印着掐痕的脸无一不昭示着在他身上刚刚发生过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魏之宁恨不得这时候突然跳出来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就这样一刀捅死他算了。
喇叭声越来越尖锐,旧情人重逢导致了短暂的拥堵,白礼生才终于打破凝滞,从副驾驶的座椅上拎起自己的外套,抬手拋向车外。
挟着淡淡冷香的外套猝不及防迎面丢过来,魏之宁手忙脚乱地接住衣服,再一抬头,那辆兰博基尼早已汇入了夜色中的茫茫车海,转瞬间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仿佛一切是他的幻觉。
折腾到后半夜才回到家,魏之宁拖着酸痛的身体推门进屋,客厅沙发上魏胜男正抱着毯子打盹,听见动静慌忙站起身,快步走到玄关处。
魏之宁连忙把外套拢紧,盖住里面凌乱的衬衣,边状似随意地弯腰换鞋边问她:“妈你怎么还没睡?”
“电话打着打着你突然挂了,好几个小时都联系不上,又找不着人问,你说妈能不担心吗?宁宁,你还是把你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给妈一个吧。”
魏之宁想了想,“回头把我助理的号码发给你。”
“哎,好。”
魏胜男说完,仍杵在原地不走,魏之宁换好鞋直起身,朝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妈,都后半夜了,你快去睡吧,我很累,去冲个澡也要睡了。”
魏胜男觉出他情绪不对,却也不敢多问,期期艾艾地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冲完澡从浴室出来,疲惫非但没有褪去,反倒变本加厉地袭来,四肢提不出多余的气力,唯有颅内的意识翻江倒海般地格外精神却混乱。
魏之宁草草地用毛巾擦了几下头发,连吹风机都懒得用,走到床边一头扎下去。
被魏胜男换上的松软被褥像云朵般托住他困倦的身体,阳光晒过的味道冲进鼻腔,躺了一会儿,紧绷的神经渐而松懈下来,意识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他翻了个身蜷成一只虾米,伸手把丢在床边的那件外套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整颗脑袋埋进去贪婪地呼吸着,试图从衣料上留存着的最后那点木质冷香中,汲取某种“失而复得”的慰藉。
良久,寂静的卧室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呜咽:“白礼生……”
第149章 最佳新人奖
九月中旬,国内颇具分量的三大奖项之一明珠奖的入围名单在网上公布出来,年初拿下票房三十个亿的《子夜黎明》赫然在列,并一口气包揽了六项提名,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动作设计,及魏之宁的最佳新人。
“提前说声恭喜。”
彼时,魏之宁还在录音棚补录电影《生长痛》的原声配音,令然在旁兴致勃勃地刷着手机,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嘴角勾起成竹在胸的浅笑。
魏之宁内心固然激动,面上却并未露出太大的喜色,只谦逊道:“只是提名而已。”
令然单手支腮,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种少女的天真娇憨:“啧,多少一二线的演员出道至今都还是0提,你这话要让他们听到,可真是妥妥的拉仇恨了。”
魏之宁识相地闭嘴,放下手里的美式,默默拿起桌上的台本:“我还是接着录音吧。”
令然跟他混熟了,私底下相处也渐渐如同朋友般不拘小节,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戏谑:“作为一个出道多年作品依旧寒酸的新人,你难道不应该非常的激动加兴奋,并且从这一刻起,就开始组织获奖感言吗?”
“导演,”魏之宁无可奈何地从本子上方抬起头,“说真的,我觉得你比我还激动。”
“能不激动么。”令然抱膝翘起二郎腿,朝他眨了下眼睛,故意挑逗:“毕竟你现在是我的No.1。 ”
魏之宁:“……”
“别误会。”令然把双手举在胸前,“我说的是电影角色,我可没有把你掰直的信心。”
魏之宁低下头把台本翻得哗哗响,“导演,你再聊下去,今天就录不完了。”
令然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那你先看着,我出去接个人。”
魏之宁随口问:“叶姐也是今天录?”
令然摇头,“她最近没空,挪到下周了。我约了舒沅讨论电影主题曲的事,正好你也在,可以给点意见。”
魏之宁一愣,话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他不是……专门写情歌的么?”
“刻板印象了啊。”令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你俩也算是曾经的情敌。”
“……”令然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小道八卦,堂而皇之地舞到了正主面前,魏之宁招架不住,认命地举手投降。
玻璃门在他身后一开又一关,录音棚瞬间陷入寂静,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外面脚步声由远至近,隐约听出来是两个人。
“工作时间不准带入私人情绪,记住了?不听话小心我揍你。”门外传来令然压着嗓子讲出的威胁。
“……我知道了,姐,有那谁在,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然后是舒沅有气无力地应和。
俩人对录音棚的隔音效果过于信任,却忘了虚掩的玻璃门开着一道缝,被迫听了墙角的魏之宁,不由对二人的关系产生了些无伤大雅的猜测。
先前在品酒会上初次相见,当时的令然正跟舒沅聊天,本以为二人只是普通朋友,如今看来,好像关系匪浅。
门开了,舒沅满脸写着我是被绑架来的,倒是魏之宁先冲他友善地笑了笑,语气不算热络也不算疏离:“你好。”
舒沅是高门大户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孩,心高气傲是有的,但也懂教养,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干巴巴地应了句:“……你好。”
令然抱臂在侧,欣慰地看着,模样像极了幼儿园老师看两个闹别扭的小朋友。
上午工作告一段落,午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原本令然要请客,两位绅士在这件事上冰释前嫌,意见达到空前的一致,绝不能让女士破费,最后单是魏之宁买的。
中途令然又有电话要接,从她坦然的表情里实在看不出是不是故意为之。
人一走,气氛尬了片刻,这回换舒沅先开口,语气颇为郁愤:“爷爷喜欢你,然然姐也喜欢你,我就纳闷了,你除了这张脸,到底还有什么特殊的优点?”
魏之宁不紧不慢道:“舒沅,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情敌了,你总是这样针锋相对的,不累吗?”
舒沅咬着内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十分纠结,等了会儿,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好久的话:“你到底为什么跟白老师分手?”
魏之宁眸色幽暗,顿了顿,说:“你出身高门,应该比我更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
舒沅先是一愣,结合之前听到的某些风言风语,如今被正主亲口锤了个准,只觉匪夷所思:“就为这个?”
魏之宁端起茶盏,低头的瞬间藏匿起眼底泛滥的情绪,抿了一小口,“就为这个。”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白老师?”
擎着茶盏的手在往回放的半道上微微一顿,魏之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是他值得更好的。”
“那你问过白老师的意见吗?”
魏之宁抬眸看向舒沅。
“你没问过,对吧?不仅如此,你还一厢情愿觉得自己为对方做出了牺牲,午夜梦回的时候,是不是还被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动得涕泗横流?”
魏之宁哑然失笑:“你上学那会儿,阅读理解的分一定挺高吧?”
舒沅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明着看像主动方,但其实很被动,你内心很害怕被抛弃的那个人是自己,与其煎熬着等待那一天的到来,不如先一步放弃。你谨小慎微,怕这怕那,最怕的,是白老师真的不要你。”
魏之宁敛去笑意,语气冰冷:“舒小少爷,你这样跟人聊天很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