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母控诉着,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秦文远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给她,秦母没接,秦文远把手帕放在桌上,说:“妈,这是我和秦文瀚之间的事,希望你别再掺和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母,“还有,如果他跟你联系,你告诉他,如果他乖乖回来,我会考虑不对他赶尽杀绝,如果跑了,那他的后半辈子将永远会在东躲西藏中度过。”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后院,穿过别墅,走出大门,留下一脸惊愕的秦母。
从别墅离开后,秦文远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秦宅,而是去了医院,他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坐在车里抽了根烟,然后下车等身上的烟味散去,才走进住院部大楼。
陶蘅早上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早餐,可他看着空空荡荡的病房,又想,我该怎么吃呢?
刚做过手术的身体虚弱无力,缠满全身的绷带让他连翻个身都做不到,就在他以为秦文远是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折磨他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推开了,季牧桥走进来。
陶蘅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或许是那次的通话为两人之间织就了一层名为“尴尬”的薄纱,再次见面,季牧桥不再像以前那么放得开,而是拘谨地挪步到他的病床边,问他:“你怎么样了?”
但陶蘅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担忧,这个担忧不似假的,“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季牧桥点了点头,气氛持续尴尬中,随后他看到桌上放着的还未拆封的早餐,便问道:“你还没吃东西?没有人照顾你吗?”
陶蘅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季牧桥气愤道:“这个混蛋!”
说着,他拿起早餐,“我喂你。”
陶蘅笑了一下,“好。”
其实季牧桥误会秦文远了,秦文远当然不会蠢到让陶蘅一个人留在医院里,昨晚他已经打电话找了护工过来照顾陶蘅,早上护工过来后,见陶蘅还在睡,便拿了水壶出去打水,而他前脚出去,陶蘅就醒了,季牧桥后脚到了。
这也就导致此时此刻,两人都以为秦文远把人扔在医院不管了。
季牧桥喂陶蘅喝了半碗粥,护工拎着水壶走进来,两人才知道他们误会了秦文远。季牧桥握着勺子,问陶蘅还吃吗,陶蘅摇了摇头,伤口还疼得难受,他的胃口并不好。
季牧桥把粥盖好放回原处,看着护工在病房里忙来忙去,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道:“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陶蘅也有话想问他,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点了点头,“谢谢你。”
季牧桥轻轻摇摇头,转身离开了,陶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叫住他,让他带自己离开,无论去哪里都好,带他走,离开这里,就像溺水之人遇到浮木,想要拽住,不舍得放开。
可他很快清醒过来,他都这样了,凭什么要去拖累一个无辜的人,季牧桥又有什么理由帮他?
第59章 第四次看心理医生
秦文远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季牧桥。
季牧桥从陶蘅病房出来后一直没有走,而是站在电梯间旁边的抽烟区抽掉了半包烟才打算离开,刚转身,就看到秦文远站在他身后。
两人相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敌意。
秦文远并没有话要对季牧桥说,但显然,季牧桥有话要对他说。
“秦总,”季牧桥把最后一根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朝秦文远走来,“聊聊怎么样?”
秦文远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安全通道走去。
季牧桥跟了过去。
“说吧,我时间有限。”秦文远在楼梯上站定。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季牧桥也无意与他废话,“对陶蘅。”
安全通道光线幽暗,秦文远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撑在楼梯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回他:“你管得太多了。”
季牧桥说:“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秦文远的目光霎时变得阴鸷可怖,“你可以试试。”
季牧桥愣了一下,然后嗤笑一声,“你又想怎么整我?”
秦文远没接话。
“秦文远,”季牧桥摇了摇头,“你真是个混蛋啊。”
他转过身往楼下走去,但又突然站定,背对着秦文远道:“陶蘅的心理问题很严重,这样的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要还算是个人的话,就找医生给他治病。”
上午有个问诊,病房里挤满了医生,陶蘅不喜欢被人看也不喜欢被人在身上摸来摸去,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粽子。
长久的问诊结束后,陶蘅长长地舒了口气,喉咙干哑难忍,他咳嗽了几声,刚想让护工倒水给他喝,秦文远进来了。
秦文远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陶蘅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关心的是,秦文远这时候来,又想干什么。
秦文远走到病床边站定,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
陶蘅别过脸去,懒得理他。
秦文远并不生气,他对护工打了个手势,护工会意,转身出去了,秦文远站了一会儿,在装着凉水的杯子里加了点温水,又放了根吸管进去,拿着吸管的头放到陶蘅的嘴边道:“刚来就听到你咳嗽,喝点水。”
陶蘅又忍不住闷咳了两声,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张开嘴叼住吸管。
喝完水,他又把脸别过去。
秦文远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道:“今天心情怎么样?”
陶蘅干脆闭上眼睛,拒绝交流。
秦文远自顾说道:“今天阳光很好,如果你能坐起来,我可以推你下去走走,住院部前面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有假山,风景很好,你看到了一定会喜欢。”
陶蘅冷笑一声,依旧闭着眼睛道:“可惜我坐不起来。”
秦文远道:“只是暂时的,我问过医生,过几天等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能起来活动了。”
陶蘅沉默。
秦文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道:“你现在情绪不好,我找了个心理医生来给你看看,她大概下午到。”
“怎么?”陶蘅这次睁开了眼睛,“又觉得我有病啊?那你不应该把我留在你身边,你应该送我去精神病院啊。”
“别胡说,”秦文远轻斥,“有病我们就治,别说气话。”
陶蘅张口想说什么,秦文远的手机响了,他给了陶蘅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去外面接电话,陶蘅躺了一会儿,转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又想起了那个关于蝴蝶的梦,心脏一阵抽搐的疼,如今的自己和那只蝴蝶何其相似,被人折去了翅膀的蝴蝶,还是蝴蝶吗?
秦文远公司有事,接完电话就离开了,走之前,他叮嘱护工一定要伺候好陶蘅,护工拿着高出平时几倍的工作,自然是尽心尽力。
中午,护工伺候陶蘅吃过中饭,下午陶蘅小憩了一会儿,又有人造访。
来的人是谢冉,曾经为陶蘅做过一次治疗的女心理医生。
乍一看到陶蘅的样子,谢冉吃了一惊,但是她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而是十分轻松地同他打招呼:“陶蘅,我们又见面了。”
陶蘅没办法像对待秦文远一样对待别人,“你好,谢医生。”
“你还记得我。”谢冉笑着说道。
“当然。”陶蘅也笑了笑,但是笑得并不好看。
护工为谢冉放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又为他倒好水便出去了,房门关上,谢冉在椅子里坐下,她温柔地看着陶蘅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陶蘅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问她:“是秦文远打电话让你来的?”
这是一句废话,但谢冉还是笑着、耐心地回他:“是啊,秦总上午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看你,我下午正好没有病人,就过来了。”
“麻烦你了谢医生,”陶蘅道,“但我不想接受心理治疗,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谢冉没有任何意外,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我们随便聊聊天好吗?”
陶蘅没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记得上次你来诊所的时候还是很愿意交流的,看来之后一定出了一些事情,”谢冉的声音很好听,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就仿佛温柔的微风拂过面颊,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人是需要倾诉的,不管心里堆积着什么样的情绪,开心也好,难过也好,如果没有倾诉的出口,时间长了会对人的心理造成很大的负担,压抑和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什么呢?
倾诉就可以吗?
如果倾诉就可以,他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没有经历过的人,通常很难体会到当事人心中在承受着什么,压抑着什么,有些事情不能说不出口,并不是不想说出口,而是说不出口,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沉默是最好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