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跟着学校保安一起出现,几个人飞快地按住了发现不对要跑的这个“记者”。看他动不了后,有两个女生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一齐点头:“没错,昨天也是这个人问我们的!”
那当然是要果断把人送到派出所啊!
“我们放哥,那可是放弃了影帝的荣光,要去翱翔雪山之巅的男人啊,岂容你等鼠辈觊觎!”
——下学期即将正式进入中二期的几位九班同学,气势汹汹地如此说道。
凌放那两天恰好都没去学校,等他得知这场大获全胜的“钓鱼执法”时,事儿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就这么被一群初一小孩儿给保护了?心里有点暖,也着实有点无语 。
他想着回头告诉沈擒舟,妈妈那边的经纪团队肯定对这种事儿有经验。
九班孩子们,其实从上学期了解凌放选择的项目到底是个啥,就觉得:跳台滑雪什么的,简直太酷了!
要说以前,还因为凌放是上过电视的小明星、妈妈是大明星,就觉得有点隔阂,现在可都是一口一个放哥地叫哒。
怎么说呢,“放哥”也只能请这群鬼灵精怪的小同学多吃几顿烤肉,毕竟被叫一声哥,啧。
今天想感谢大家,额外给小同学们加个餐还不行呢,大家要晚自习,他不参加,要去省队晚训,就和同学们说好改天吃——果不其然,淡淡的一句话,引来一片雀跃欢呼。
市二中是乌市乃至全省最好的初中,普通学生学习压力挺大,有点什么有趣的事情,都能乐呵半天。
“钓鱼”成功的事情已经在班里传遍了,这感觉,岂止一个爽字!
凌放神色沉静地坐在一群活蹦乱跳、青春洋溢的初中生里,托着腮听课——物理这段他复习过,难免容易走神。
听着听着,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远,他抿抿嘴唇。
想飞。
晚训时,叶飞流告诉凌放,省队通过总局争取到一个FIS跳台滑雪洲际杯的名额,大概率是去日本藏王站。
总局那边,在滑雪方面青少年赛事名额的运作上,目前还是比较薄弱,至少肯定比不上花滑、速滑等项目。
今冬能给凌放安排的估计也就这么一站洲际杯,再有就要等夏天,可能送他去一站夏季洲际大奖赛。
这也正常,放在任何国家,跳雪运动员14周岁去比赛,也都是历练为主。凌放这个名额定这么早,是因为凌放的试训成绩遥遥领先、一骑绝尘,俨然是18岁以下无敌手,甚至同场地数据,他都压过国家集训队的成年运动员。
那么这倒省事儿,比起体操、花滑等国内青少年组竞争的情况,跳雪这边甚至都不用任何选拔——
叶飞流直接拎着凌放,带个队医,随队跟一位体育局工作人员兼翻译,就四个人去,比唐僧取经都少带一匹马(。)
机场落地后,都不用租中巴了,一台SUV保障全员,倒是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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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初,日本藏王町。
这里是日本最大的单体滑雪场,海拔1426米处设置的这座山形市藏王跳台,是FIS标准比赛K90跳台,多次承办过国际跳台滑雪比赛的洲际杯和世界杯分站赛事。
位于山形县的藏王山区往往是灰蒙蒙的,据说在山顶能看到蓝天白云的几率不大。不过洲际杯当天,海拔1518米的跳台顶上,阳光挺好,天也很蓝,只是风大点。
凌放站在距地面垂直落差一百多米的出发点,坐在金属横杆上,踩着的雪板已经严丝合缝地扣进了冰滑道,40度倾斜的滑道在这个视角看,和直着下去的差别不大。
他双手向后握住横杆,这个姿势,随时轻轻一推、松手就能出发。
往下看,只见着陆坡上一片皑皑白雪,干干净净,瞧着就那么顺眼。
冬季赛季临近尾声,藏王跳台用降雪加人工造雪,保障两天比赛还是绰绰有余的。
着陆坡的停止区边是观众区,那里还站着不少本地观众,大多都是组团来看参赛的几位日本小将的,现在也抬头看过来——
现场没有大屏幕,观众们看不清运动员挡在琥珀色宽边滑雪镜后的脸,这个距离,在现场主要就看空中身姿。
凌放也看不清观众的面孔。他的心情波澜不惊,脉搏韵律平稳。
……等等,这次是不是……稳得有点过了?
第18章 鼓点
从前,叶飞流也感叹过:凌放本来就是很沉着的性子,但是吧,有时往下跳的样子也太镇定了些,小徒弟的表情那何止是沉稳,简直是铁铸的,一丝儿波动都没有。
就连曾经带过不少雪上多项目、各年龄段运动员的省队总教练闫肃,都为此惊讶过。
省局今年批过跳台滑雪队出国训练,凌放在第一次跳90米训练跳台前,试跳了70米台,完成度很高。当时闫肃就在旁边。
老教练早知道这孩子有种难得的沉静气质,心态极稳。但是那回格外特殊——凌放跳下来,平安着陆,抿着嘴脱护目镜。迎着阳光,闫肃正正好好看着他的眼睛。
少年乌黑的眸子,有种仿若无机质的光泽,像隆冬的冰面,不带感情色彩。
闫肃当即心头一跳,某种说不出的危险直觉,让他叫住了往回走去,打算跳第二次的凌放。
闫肃沉吟片刻,没有和凌放说什么,怕反而影响孩子心态,而是决定继续观察。凌放不知道,那年冬天他差点就不能进行90米台训练。闫肃第二次看他跳,加上后面半个多月,看着又没有那种异样的感觉了,孩子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却明亮锋利,有着悦动的微光,每次跳跃能看得出喜怒哀乐。闫肃那时才决定放开他训练的。
凌放自己其实也有过感觉,正常情况下,基本的兴奋他还是有的,并不是每次都毫无波澜。
他是极偶尔地,才有现在这种完全空白的状态。心里太静,像冷寂的雪原。
凌放之前也想过,难道说,是自己前世经历过120米跳台,现在再跳90米及以下,会闪回般、间歇性地,嫌弃不刺激?
何况他确实比较大心脏。
可是,在赛前,尤其在爆发性强的项目里,运动员要适当保持兴奋度,自己现在的兴奋程度甚至不如前两天训练,这种倒错就有些荒谬了,并不是好的状态。
凌放在滑雪镜下不动声色地蹙眉,然后开始用上回训练时偶然遇到这个情况时,突发奇想自创的办法——在心里哼一首暗黑风格的高亢重金属摇滚。
《Last Ride Of The Day》,来自一支芬兰金属乐队,旋律重得很。虽然凌放唱歌五音不全,但是人在脑子里哼歌时往往觉得是无声天籁……
凌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谁也看不出这个未满十四岁的少年,其实正在心里激情打架子鼓,只为了提提状态。
幸好有用。
凌放的心跳似乎跟着脑子中的鼓点一同澎湃起来——与此同时,他能体会到小腿和腰腹肌肉有一瞬间不自觉的绷紧,又缓缓放松。
这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这会儿,有人给凌放测大脑皮层活跃区域和血压等指标,就会发现,在登上跳台并完成准备等待出发的一分钟后,他的指标才终于发生了绝大多数职业运动员一开始就有的波动。
不过此时凌放就放心了。
看来刚才大概是错觉,他只是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BGM啊!
状态到位了,凌放再次看向教练台上手持小旗却一直没动的自家教练叶飞流。凌放的等待时间有点长,这个随时出发的姿势已经保持两分多钟了,叶飞流还没有下达出发指令,看来是当前风向条件不合适。
是的,裁判许可运动员跳跃后,叶飞流就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风速风向电子屏,判断安全性和时机——
好,左侧风终于减弱了……
现在相对平衡……
就是现在!叶飞流果断挥下了旗。
凌放看到确认旗语的第一时间,果断地松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滑道里是专业制冰师打造的、极致平滑的冰,跳台滑雪的雪板是特制高强度纤维复合材料,底部还有加大空气流通的开槽,最大程度降阻,尽量让助滑期的阻力只来自于空气。在这样的条件下,重力加速度会牵引着人体加速下滑,越来越快,1.03秒、1.05秒……1.07秒,快到了!
按照无数次助滑起跳的经验和直觉,凌放在高速的下滑中,做出重心下沉的预备动作。
雪板头部抵达了台端!
在那一瞬间,凌放用力下蹬,起跳离台,把自己整个人投入了山顶上这片琉璃一样碧蓝的晴空!
86米高空,他如鹰展翅,调动着年少的身体里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用现有的所有力量、技术和经验,骤然舒展开身形。
叶飞流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暗叫一声好。
起跳、身体打开、雪板开角。非常干净,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控制得相当到位,这段时间狠练腰腹部肌肉群,起作用了!
凌放在飞。
高空的风从他的体侧无比暴虐地穿行,却同时又无比轻柔地托起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