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野走过来也不敢先坐下,他换好了被熨过的衬衣,显得身材修长笔挺,刚刚洗过澡,眉眼也温和。
“叔叔阿姨好,不知道你们要过来,冒昧了。”谢月野轻轻一鞠躬。
商若兰第一眼注意的也是谢月野的断眉,不过很快就被她调整过来,说:“坐吧,等会儿一起去吃个饭。”
戚雨迟在旁边叹了口气,又被商若兰抓着说了两句。
下楼吃午餐的时候戚雨迟和谢月野一直走在后面。
戚雨迟看着他妈背影,小声和谢月野咬耳朵,问他紧不紧张。
谢月野无声笑了下,捂了捂胸口,点点头。
戚雨迟挑了下眉。
之前从戚雨迟口中听他父母的故事,谢月野脑子里戚识棠和商若兰的形象一直是那种偏严格的父母,没想到其实他们很好说话。
午餐吃得不尴尬,戚雨迟和商若兰一直在拌嘴,商若兰也会偶尔问他两句,不过也就是一些学习上的事情,很礼貌地没有问到家庭。
吃完午餐又上楼,戚雨迟把他们都带进书房,书桌里面两张椅子是他和谢月野的,外面两张留给商若兰和戚识棠。
“你俩就在这儿看着啊,好好看看今天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戚雨迟坐下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时间。
他们午饭吃得早,现在时间正好,他跟谢月野简单聊一下这个案子,就可以直接下去听讲座了。
商若兰还真就坐下来了,戚识棠是想走的,手搭在椅背上刚想说话就被商若兰叫住。
“别去找你平板了,早上来的时候我给你拿出去了,就是为了别看文献了,我的大教授,”商若兰点了两下椅子扶手,“坐下吧。”
谢月野也坐下来,戚雨迟面上不显,桌子下却拿膝盖碰了碰谢月野的,还朝他眨了眨眼。
第24章 我们作为法学生
说要讨论是真得讨论,电脑就用了戚雨迟的。
两个人要看一个屏幕,自然得靠近些。
要是平常谢月野说不定会勾着他脖子,现在商若兰和戚识棠坐在对面,谢月野宁愿拧着身子也一直保持很绅士的距离。
戚雨迟点了点屏幕,说这是我们目前已经做出来的整理。
他俩聊了一会儿,商若兰看还真是在讨论,便站起来,说:“你们慢慢说吧,反正我和你爸也听不懂,我们出去等你。”
戚雨迟和谢月野都望过去,看着戚识棠如释重负地站起来。
戚雨迟忍不住偷笑,谢月野却正经地道了声叔叔阿姨慢走。
房间门一关戚雨迟都松口气,脚在地上一蹬靠近谢月野,手在他腰上抓了下。
“刚刚想碰你都不敢。”
谢月野笑了下。
“我们讨论很多很多次了,其实大家还是更倾向于证据不足。”戚雨迟把案子介绍了一遍。
“因为当时一些突发情况,在控制下交付的时候警方抓早了,如果起诉的罪名从贩卖变成非持,我们不甘心。”戚雨迟皱了皱眉。
贩卖和非法持有完全是两个概念,量刑上也差距很大。
谢月野:“运输呢?”
戚雨迟:“东西是快递过来的,电话和短信里,所有毒品交易全部被伪装成普通快递。”
“更重要的其实是交易人,从买家那方下手找证据支撑,”谢月野指尖在桌面一下一下点着,这是他思考的时候很固定的习惯,“主要要想想证明的逻辑。”
证据的收集和使用,可以说对于本科生而言是非常贫瘠的版块。不管是在民事诉讼法还是在刑事诉讼法的学习中,很多学校因为课时不够,甚至会在平常的教学中跳过这一部分或者只是简单讲解。
而对于一场庭审来说,事实是法律事实,是被证据证明了的事实。
“但是……”戚雨迟停顿了下,“没有抓到买方,手里的被告是取快递的人,所以他一定会一口咬死是为了个人吸食。”
谢月野手也不敲了。
“你是想听我鼓励你还是想听真话?”
戚雨迟苦笑一下,“你这么说其实不就是告诉我真话了吗?”
“这种案子我见过,”谢月野看着他电脑屏幕,“难度很大。”
“我们其实也知道。”戚雨迟叹了口气往椅子上倒。
“做模拟法庭的时候我每分钟都在怀疑自己,”戚雨迟说着这么丧的话声音还笑了下,“到了要真正去解决一个完整的案子的时候,我才会发现自己的知识是有多贫瘠。”
“我知道可能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吧,但是这个过程太痛苦了,就你什么都不会,看个案卷,看一句话就得在书上查一句,反正都不确定。”戚雨迟抬手盖在自己发顶,无意识地抓了两下。
谢月野把他手牵回来,“很正常,我刚刚读研究生的时候,就上学期,经常被老师骂,因为我写不出论文。”
“这里不行那里不行,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我不想读了,要不直接出去找工作算了。”
戚雨迟看着他。
“但是,人就是这样成长的,一次一次做到你原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会有,但是可能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谢月野用自己的手抬了抬戚雨迟的手指,“你从来就不差。”
他说完这段话,戚雨迟手指一下收紧把谢月野手捏住了。
“行。”戚雨迟低了低头,总算笑了,瘫在椅子里望着谢月野。
谢月野也偏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手插..进他头发摸了两把。
戚雨迟手上无聊就顺着谢月野手摸上去攥着他衬衣袖子。
两人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时间到了。
戚雨迟收拾了东西先站起来,谢月野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戚识棠和商若兰都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出来,商若兰喝了口水,说:“看你也忙,我们先走了。”
“行,”戚雨迟走过去,凑到商若兰身边笑着哄她,“谢谢妈。”
“得了啊你。”商若兰看了谢月野一眼,小声地和戚雨迟说:“我们本来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不然你还是周末回来吧,这小帅哥还可以的。”
戚雨迟也小声地回她:“我知道。”
商若兰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走的时候谢月野恭恭敬敬说了再见,跟着戚雨迟站到电梯里,站得笔直的脊背才送了点劲儿。
戚雨迟手在他后背从上往下顺着抹了一把。
“刚刚洗完澡别给你又吓出一身汗来。”
谢月野很轻地拧了把他脸。
位置是让人提前留的,他们在第三排。
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会场还没有安静下来。
戚雨迟打开电脑,准备等会儿做笔记,谢月野给他拧了水让他喝一口,问:“紧张吗?”
“想到我要提问还是挺紧张的。”戚雨迟笑了下。
很快主讲人就走上了台。
这位教授姓方,曾经是一线法官,常年办理毒品类案件,退休之后在高校成为了教授。
讲座的主要内容是解读《武汉会议纪要》和《大连会议纪要》,这两份会议纪要对于毒品犯罪定罪量刑来说具有重要意义。
整场讲座持续接近四个小时,戚雨迟很少走神。
等到方教授说谢谢大家的时候,他已经打出了四页笔记。
戚雨迟的手搭在键盘上,吐了口气。
最后的环节就是提问,负责抽问的人不是方教授而是旁边的工作人员。
戚雨迟一直到比较后面才被点到。
话筒是传过来的,由谢月野递给他。
“方教授您好,我是S大刑事司法学院的一名学生……”
本来以为会紧张,其实话筒到戚雨迟手边,他说得很流畅。
讲完之后方教授仍然是和蔼地笑着,问他:“你提的这个问题其实很偏向实务,我想问是不是某一个案件里的情况?”
戚雨迟:“是。”
方教授:“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提问吗?”
戚雨迟:“其实是我们要做一个模拟法庭,其中涉及的案件和您今天讲座的内容有关,所以我就来听了。”
在方教授的授意下,戚雨迟大概介绍了案情。
方教授立了立话筒,“这个案子不好做,你是本科生吧?”
戚雨迟点头,“我是。”
“一定要做吗?”方教授又问。
戚雨迟把话筒拿开一些,两三秒之后又重新望向讲台。
“在我们整个小组被分到这个案件之后,我们一起看了一个十多分钟的短片,来自新华社,讲述的是真实的缉毒故事,从起诉书或者裁判书里看到的案情是文字,现实却是子弹、生命、穷凶极恶的敌..人,难以想象的艰难环境。一个朋友,一位父亲母亲,一个家庭,蝼蚁一样消失在一瞬间。”
“我们本身也了解毒品案件的审理难度。证据、口供、犯罪的上下游、罪数、共同犯罪……每一个都足够拿出来单独做疑难探讨。”
“但我们也深刻知道,从一线的缉毒警察手中交过来的案件,是用无数人的生命和伤痕换来的,他们义无反顾冲到前线面对最凶狠的敌人,我们不能轻飘飘一句太难了就放弃他们的奉献。这些嫌疑人要在我们手中被起诉到法院,由法院给予他们审判。禁毒不仅仅是一线警察的责任,更是整个司法体系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