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满含深意的看了雨村一眼,突然道:“好!这匕首朕便赐给你,七日后有一批兵士要开赴博洛河屯,你便随军去!朕倒是要看看,你手上能染多少敌军的血!”
由于天色已晚,宫门已经下钥,有小太监带了令牌送雨村出宫,出得宫门,雨村再一次回头看了眼紫禁城高大的朱漆围墙,心道,我贾化还会再回来的!
视线转会御书房,圣上倚靠在座位上,问身边的李德全,“你说朕放了贾化走,是对是错?”
李德全道:“是圣上仁慈。”
圣上闻言一笑,搓了搓脸,轻哼道:“哼,你倒是会说话……破茧成蝶,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雍亲王府。
“邬先生,让开!”水湛站在书房里,对堵在门口的邬思道大喝。
“王爷,不是邬某不想让,是实在是不能让!不说现在宫门已经下钥,您根本就进不去宫,就是您进去了,又能如何?”邬思道拄着拐杖,恨恨的道。
“你是要让我在这里等着雨村死吗!”水湛有些声嘶力竭的怒吼。
“王爷稍安勿躁,在邬某看来,贾大人未必会死。”邬思道安抚道。
“宫里都传出消息说李德全端了毒酒白绫去了!你说雨村未必会死?!”水湛指着皇宫的方向道。
邬思道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道:“王爷请坐,听邬某细讲。”
水湛心急如焚,邬思道之所以得他倚重,固然是有其原因的,每到局势紧张之时,他总能想出法子来解决,如今邬思道说贾雨村未必会死,必然是有原因的,也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焦虑听邬思道分析。
“王爷,此事起因在太子对贾大人见色起意,本身错不在贾大人身上,圣上本就对贾大人恩宠有加,极爱其才华横溢,思虑缜密,陛下心里未必就想真的赐死贾大人。邬某说句不中听的话,贾大人若要位极人臣,尚缺了一份狠戾决断,但是贾大人官位一路顺风顺水,又有王爷照拂,如何能得到锻炼,圣上怕是有心要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贾大人!”邬思道看着坐下来的水湛道。
“接着说。”水湛皱着眉头道。
“王爷您心里清楚,太子虽被复立,然圣心已失,他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虽然仍占着太子之位,八成却与那位子无缘了。皇上年事已高,近年来又颇提拔新人,这是在为继任者准备人脉啊,贾大人近年颇得圣心,王爷您想,圣上如何会为了一个废子弃了一个能臣呢?所以只要贾大人说些软话,再请旨外调历练,必然不会真的出事。贾大人是个聪明人,必然能想透这一点的。”
水湛闻言,道:“这跟我进不进宫求情有何关系?本王若是进宫求情,保下贾化的几率不是更大?”
邬思道闻言摇头,水湛这是关心则乱啊,道:“王爷此言差矣,此事五公主可以去求情,您不可以。若是您去了,便是害了贾大人,怕是圣上的假意也成了真行了!”
水湛闻言问道:“邬先生,此言何解?”
邬思道说的口干舌燥,抿了口茶道:“您和太子不同,太子没了机会登上大宝,您有!此事分主动被动,太子对贾大人欲行不轨,是太子主动,贾大人被动,错不在贾大人。王爷您上杆子半夜跑进宫里去为贾大人求情便是告诉圣上您与贾大人之间早有私情,本来圣上便不喜贾大人姿容绮丽,您若是如此积极的去为贾大人求情,若是平常便也罢了,如今刚出了这等事,如何不让圣上怀疑,王爷啊,您想,若是坐实了贾大人魅惑主上的罪名,圣上如何还会放过贾大人!”
水湛听了邬思道一番分析,颓然的瘫坐在椅子里,如今,他只能在王府中祈祷雨村能逢凶化吉了!
第二十三回
第二日一早,圣旨正式下达,命雨村为博洛河屯(今河北隆化县)县令,跟随四百兵士赶赴河北任职。
雨村被贬去河北戍边的事传开之后,举朝哗然,雨村虽官职不高,然素日里颇受圣宠,常在御书房行走,诸位大臣俱混了个脸熟。被贬的真实原因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对外只说雨村行为失当而已。
七日后清晨,京郊长亭,晨光熹微,大路两旁的柳树枝叶低垂,风吹碧涛,一眼望去,如烟似雾。长亭外聚满了前来送别的亲友的戍边将士的亲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似乎是兵痞子们与雨村这个读书人格格不入,又或许是敬重雨村这个未来的上司,兵士们自觉的将亭子下的阴凉让给了雨村。知道雨村被贬,虽不是何原因,那些与雨村相识的泛泛之交为了避嫌都未来送别。此时长亭里来送别的也只有张廷玉,汪绎,沈近思而已。
远远的望着不远处的朱漆的城墙,仿佛就这一道墙便把雨村与这京城相隔开来,仿佛是两个时空,从此后,京城的纷扰便与雨村暂别了。
“哈哈,雨村兄,勿要难过,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该要高兴才是!”汪绎见雨村望着京城的城墙伤感,拍着雨村的肩膀道,“如今你第一个先走了,再不必受那一个个送别知己的心酸,便知足罢!衡臣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雨村闻言,不禁疑惑的望向汪绎和沈近思,道:“玉轮此言何意?”
汪绎与沈近思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道:“过两日我和位山也要离开这京都了。”
“雨村兄知道,我惯是那性子狂放,不爱受那拘束的,能强忍着在翰林院待了三年,还不是为了那满屋子的绝本孤本,如今也差不多看完了。”汪绎说着,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全在这里头呢!也该走了。”
汪绎虽然说的如此轻松,雨村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的辛酸,只是雨村又怎么会去做那破坏气氛的是事,只是笑着,道:“玉轮退隐后勿忘给化写信,告知地址,知己一场,莫要断了联络才好。”
又转头对沈近思道:“位山又是何种缘故要离开京城?”
沈近思笑道:“前日吏部来告知在下临颍县令有缺,过几日便要去赴任,本想着临行前再通知大家,以免伤感,却未料到雨村却是比近思先行一步。”
这样说着,亭中气氛一时有些伤感,张廷玉见状,不由的给大家各斟了一杯酒,道:“你们伤感些什么,我这个最惨的人还没说什么呢!来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啊!”
众人闻言,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皆将酒杯口朝下,示意一滴不剩。
酒过三巡,酒壶里的酒已不多,那戍边将士中的把总过来跟雨村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雨村应了那把总,转身对三人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雨村便先走了!衡臣,还要劳烦代为照顾小女。”
张廷玉对雨村道:“雨村放心,廷玉会把英莲当做亲身女儿教养的。”
这时候喜顺儿过来叫,道马车准备好了。
雨村对三人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三人还礼,心内怅然。
只听京城方向有马蹄声渐进,众人往亭外望去,只见一少年骑马飞驰而至,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下来,道:“幸亏还赶得上,却是我来晚了。”
雨村一见来人,展颜一笑,拱手道:“十三殿下!”
将马拴在一边的柱子上,十三皇子在雨村右脸已结疤的伤痕上扫了一眼,心中顿时像被尖刀直刺,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痛苦。
雨村觉察到十三皇子盯在自己右脸伤疤上的视线,不由的微微把脸侧开。
十三皇子见雨村不自在,连忙把视线移开,从腰间解了酒葫芦,直接举了猛灌一口对雨村道:“我见这兵士已列好了队,便不跟你多说了,来,本王敬你一壶,你且安心去,总有一天要去找你再痛快的打一架!”
雨村闻言一笑,接过十三皇子手中的酒壶悬于空中,清澈的酒液从空中划过,落进雨村口中,直到连续的细流变成断断续续的酒珠,直饮尽了最后一滴,这才对十三皇子道:“如何?可还满意?”
十三皇子拊手大笑,道:“满意满意,雨村是痛快人。”
又过去拍着雨村肩膀,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张纸团和一个小瓶子一样的东西塞进雨村袖中,道:“一路保重!”
四百兵士整队待发,雨村挥袖转身,惜我往矣,杨柳依依……
雍亲王府。
知道今日是雨村离京的日子,水湛跪在佛堂里的佛龛前,手拈着佛珠念经,心头如被小刀一寸寸的剐着,一寸寸染了血的疼,被邬思道一通利害分析拦在府中,出不得门去,不得已,只好一大早派人去把正要出发去给雨村送行的水沐拦下来,好好交代了一番,又塞给他一封写给雨村的信和一瓶伤药,这才放行。
辰时许,佛堂的门被“哐——”的一脚踢开,水沐冲进来一见水湛正闭着眼睛念经,登时摔了手中的马鞭道: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念经!”
“放肆!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吗!”水湛睁开眼睛喝道。
“四哥!你知道雨村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吗!”水沐忍不住吼道,又指着佛龛里的佛像道:“它,你整天对着它念经有什么用!”
邬思道闻讯赶来,听见水沐的怒吼,开口劝道:“十三殿下,王爷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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