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彩线,这朵桃花怕是会在绣棚上活过来。
朱母许久没做过绣工,一时忘了时间,回过神只觉眼睛异常干涩,她立马闭上双眼,待不适感消失,才缓缓睁开。
幸好视线依旧清晰,朱母松了口气,提醒自己下次千万注意,小绣怡情大绣伤身,她可不能再把眼睛熬坏了。
朱母连续在陈晚这上了大半个月,她舍不得休息,一天一块钱呢。况且别看陈晚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朱母觉得自己天天都在长见识。
她私底下跟朱文说上班比在家休息舒服,陈晚几次提起放假,她都推了。
不过陈晚还是停了她四天工,因为许空山回来了,算算日子,他这次走了整整四十天。
屋外狂风大作,阵雨将至,陈晚关闭了所有门窗,伴随着沉沉的雷声,闪电划破天际,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整个小洋房陷入一片黑暗,陈晚透过窗户望向隔壁,停电了。
七八十年代,电力供应不足,停电是常有的事,陈晚毫不慌张,摸着墙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点了支蜡烛。
白烛的火焰微弱,陈晚小心护着,放慢行走的速度,以防火焰熄灭。这种情况他没法儿继续做衣服,不如早点上楼看会书睡觉。
踩着烛光到了卧室,陈晚倾倒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在床头柜表面,用以固定。透明的蜡油凝固变白,陈晚松开手,细长的烛身岿然不动。
风雨雷声充斥着耳膜,陈晚莫名烦躁。
雷打得这么厉害,许空山他们会不会有危险?骇人的闪电仿佛劈到了陈晚的心上,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陈晚吓得脸色发白,他努力安慰自己不要多想,队里的人肯定有充足的应对经验。
阵雨声势浩大,掩盖了许空山弄出的动静,他没带伞,浑身淋得湿透。装衣服的包被他一路抱在胸前,加上布料厚实,水暂时没渗透到里面。
许空山索性在楼下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他赶着见陈晚,动作说不出的急切。
“六儿。”陈晚抬头,下一秒落入满是炙热气息的怀抱。
许空山的胡茬扎着陈晚的皮肤,微微的刺痛感提醒陈晚此刻发生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山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晚在许空山怀里扭正身体,“吃晚饭没?”
“五点多进的城。”见到陈晚,许空山疲惫顿消,“没吃,家里有什么吃的吗?我随便对付两口。”
许空山能在凌晨四点为肚子饿的陈晚起床做饭,陈晚又怎么可能让他随便对付。
“你去刮胡子,我下楼给你煮面。”陈晚闻到了许空山身上的香皂味,猜到他应该洗过澡了。
水烧开,陈晚下入面条,家里没肉,他挖了勺猪油补充荤腥。电仍然没来,跳动的烛焰为陈晚罩上一层柔光。
刮完胡子的许空山踏进厨房,陈晚挑起一根面条凑近蜡烛观察熟度:“好了。”
碗底的猪油被面汤融化,脂肪的香气瞬间迸发,陈晚瞧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喊了声慢点吃。
许空山夹着荷包蛋送到陈晚嘴边,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边缘处吸足了汤汁,陈晚吹着气咬了两口,怪许空山吃得太香,勾起了他的馋虫。
一碗面下肚,许空山吃了个七分饱:“我给你带了礼物。”
许空山所谓的礼物一般是当地特产,吃的用的玩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这份心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蜡烛早已燃尽,陈晚几乎是在许空山放开他的瞬间就睡了过去。要不是考虑到他明天要上课,许空山估计能折腾到天亮。
旷了四十天的男人,岂是三两次能打发了的。
“我请了朱文母亲帮我做衣服,她每天早上八点半过来,等会你跟她说一声,让她过几天再来。”陈晚说完,想起朱母没见过许空山的长相,“算了,我晨练完自己过去。”
陈晚仰头叭地在唇上亲了一口:“山哥我走了。”
昨夜风急雨骤,院子里的菜苗扶了一地,四季豆、黄瓜需要搭架子,许空山就地取材,砍了几根石榴枝,用碎布条交叉绑紧。今年的石榴树长得极为茂盛,适当修剪有助于后期挂果,个头肯定赛过去年。
菜地里杂草稀疏,是朱母的功劳,她经常趁着陈晚不在,把屋里的清洁一块做了,但没上过楼。
这四十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陈晚下了课,挨着许空山讲了半天,末了突然反应过来:“对了,你舅舅的事我们还没跟大哥他们说。”
周梅与陈前进待许空山如一家人,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该告诉他们。
“我忘了。”许空山一脸愕然,陈晚找出纸笔放到许空山面前,托腮看他写信。
贴着邮票的信在邮递员手中飞到平安村,与此同时,一个重大的消息在广大农民群众中传开——国家要包产到户了!
“前进,你没骗我们吧?村上的地真的要分给我们种了?”
“分地?怎么分?分了还会收回去吗?”
陈前进的话犹如一滴水溅入了滚烫的油锅,噼里啪啦地炸开来,陈前进振臂高呼,总算止住了大家伙的七嘴八舌。
早在五零年,国内就颁布了土地改革法,将“耕者有其田”落到实际,但没几年又被收归集体,所以老一辈的人才会问会不会收回去。
“你们听我说。”陈前进拿着文件大声传达包产到户的章程,“只要户口在我们村上的——”
陈前进一句话没说完又被打断:“那嫁出去的怎么办?”
“还有我儿媳妇,她六个月了,等她生了,有我孙子的份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场会从早上开到中午也没开个明白,陈前进累得口干舌燥:“先回去吃饭,吃了饭下午再说。”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土改是好事,集体的活,有十分力也只使八分,再有几个拖后腿的,粮食产量自然上不去。等分了地,交完公粮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可不得铆足了劲干么。
这笔账,脑子不傻的人都会算。
“散会了?”周梅昨天便听陈前进详细讲过了,她没去祠堂,因此不清楚具体进展。
“没。”陈前进耐性好,今天的场面在他预料之中,“六儿来信了?”
陈前进发现了桌上的信封,他下意识以为是陈晚写的。
“大山的信。”周梅道了声巧,许空山户口在村上,拥有分地的资格。土改的文件前脚下发,他的信后脚就到了,莫不是他在城里先听到了消息?
第138章
周梅认的字不如陈前进多,她收到信习惯性等陈前进来拆,信里的内容她此刻一无所知。
陈前进喝干杯子里的水,撕开信封,许空山先是关心了他们的近况,信纸过半才写到孟海的存在。
“咋了?”周梅见他神色反常,凑过脑袋看向信纸,“大山找到他舅舅了?”
周梅的声音因为太过惊讶而显得有些尖利,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前进:“大山有舅舅?”
“瞧你说的,这年头谁没个舅舅。”陈前进稳住情绪往后看,“大山舅舅是建军部队的师长!”
得,不愧是两口子,惊讶的表情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许空山没有隐瞒孟海的身份,或者说,他不在乎孟海的身份,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末尾两页是陈晚的字迹,虽然许空山的字是陈晚教的,陈前进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薄薄的一封信暗藏了陈晚的小心思,日后他跟许空山对家里坦白,这些都能成为有迹可循的证明。
许空山跟舅舅相认了,许空山的舅舅是师长。
陈前进和周梅目瞪口呆地消化他们看到的内容,良久,陈前进长叹了一口气:“我就说大山这孩子是个有后福的。”
“哎,要是他舅舅早点出现,大山指不定已经在部队出人头地了。”周梅一边为许空山高兴,一边替他感到可惜。
“都过去了。”陈前进拍了拍周梅的肩膀,“吃饭吧,待会儿还得接着开会呢。”
周梅收拾好心情去厨房端饭,陈前进把信纸塞回信封,琢磨着下午忙完了给许空山两人写封回信,问问分地那天许空山有没有空回来。
吵嚷了一整天,包产到户的事终于传达明白了,陈前进接下来要带着人把二组的地重新量一遍,水田、旱地,包括坳口的几座山,这是个大工程,期间地里的活也不能落下,所以分地的时间定在了七月十五号。
陈晚收到信是周三,许空山不在,趁着上课,他问了王利安一句这学期什么时候放暑假。
“不知道,我给你打听打听。”王利安转了下钢笔,扭过头,“你暑假要回老家吗?”
“不回,你呢?”平安村虽好,但到底不比城里方便,陈晚最多回去待一两个星期,希望能赶上陈勇阳的生日。
“我当然要回,学校没人,我留下有什么用。”王利安环顾四周,压低嗓门,“那电影什么时候能拍完啊?”
“快了,冯导说最迟不超过月底。”
《雾山恋》拍完,陈晚服装顾问的名头也要跟着被撤了,并且在电影收到观众反馈前,制片厂不会开启同类型的题材,所以陈晚现在的关注点在迟迟未听到风声的招商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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