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日记 (夏子煦)

　　“薛老弟拎得清就好，那小子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是不错，我知道你现在不舍得，但是想要撬开董先生的门，总要下点本钱才行，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吧。日后赚了大钱，想要什么样的，男的女的那还不都是随你挑。”外面的男人语重心长地拍老板肩膀：“到那时候，你要回来感谢我的。”
　　“哈哈那是那是，多谢强哥带我发财，”老板的笑声听起来很爽朗：“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搞定他，到时候就算绑也要给他绑过去。”
　　“绑就别了吧，这个事不好弄得大张旗鼓的，毕竟是你公司的人，回头再搞出什么麻烦来。做得手脚干净点，实在不行就下点药，你那要没有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保管让他服服帖帖跟你走。”
　　“行，我再合计合计，药嘛……可以先给我搞一些过来。”
　　“总之你得抓紧了，到下个月八号，可没多少日子了……”
　　“我知道的……”
　　外面两个人边说边走远了，记者躲在树丛后，听得遍体生寒。他拼命捂紧了自己的嘴，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两个人走得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他的心脏还在狂跳。
　　很显然，老板嘴里的那个新鲜玩意儿，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要把他，绑到哪里去？
　　他们说的药，是哪种药？海洛因，还是迷奸的那种药？
　　那个董先生，是个什么人？
　　下个月八号，他们要干什么？
　　记者的直觉告诉他，他可能挖到一个猛料了。
　　但同时，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他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以为自己是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豹子，可实际上他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老板才不是什么只会说土味情话的蠢货，他是真正的豺狼。
　　再不逃走的话，自己可能就没有机会脱身了。
　　想到这里，记者深呼吸了几口气，再三确认了四周没有人之后，他才从藏身的树丛后走出来，然后快步走回大厅，看都没有再看一眼酒会上的其他人，径直穿过宴会厅走向酒店大门口。
　　晚宴结束后有一部分人已经先离开了，剩下的人这会儿大都在酒会上应酬，酒店大堂除了一些工作人员之外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办业务。
　　记者出了酒店大门就顺着酒店门廊下去，打算走到路边打个车回去，下了门廊没走几步，就听旁边突然“嘭”地一声响。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动静，但是刚刚经历过一番煎熬的记者还是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然后就看一个人坐在酒店门口的木质树池坐凳上，刚戳开一杯奶茶。
　　“主任？”记者不敢置信地叫出声。
　　主任吸管递到嘴边了，还没喝进去，听到声音往这边看过来，一脸诧异：“哎？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他往记者身后看了一眼：“其他人呢？”
　　“哦，他们……还在里面，酒会还没结束呢。”记者边说边走过去。
　　主任犹豫了片刻，把奶茶递到记者面前：“喝吗？”
　　记者想也没想接过来吸了一大口，压了压惊：“主任你坐这儿干嘛呢？”
　　主任差点一巴掌糊记者脑袋上：“你个混小子，我在等你啊！”
　　“你等我干什么？”记者说完才后知后觉道：“难不成你送我过来之后就没走，一直在这儿等我？”
　　“是啊，”主任有点不好意思似地挠了挠头：“我怕你一会儿酒喝多了，被你那个不安好心的老板拐去卖了，我就在这儿盯着呢。”
　　“主任……”记者咬着奶茶吸管，差点热泪盈眶，刚刚受到巨大惊吓的心这会儿好像被安抚了：“你车呢？”
　　“在停车场啊，现在回去吗？”
　　“嗯。回去。”
　　两人往停车场走，主任边走边问：“怎么样，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拍了一些，但后来眼镜不知道怎么搞坏了，开不了机了。”
　　“我看看。”
　　记者把眼镜递给主任，主任鼓捣了一下：“是不是没电了？”
　　“有可能吧。”记者看主任埋头在那拔插存储卡，沉默片刻，忽然有些突兀地问道：“主任，你已经拿了三个中国新闻奖了吧？”
　　“嗯，是啊。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主任抬头嘿嘿一笑：“这次这个片子要是弄出来了，搞不好能拿个一等奖！”
　　“那要是弄不出来呢？三个中国新闻奖也够你吹一辈子了吧。”
　　“说什么呢，怎么会弄不出来？你小子可别想打退堂鼓啊，都在这儿耗这么久了，我他妈都牺牲色相跟你出柜了！要是半途而废，回去怎么交代？！”主任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地盯着记者：“再说了，中国新闻奖谁会嫌多啊！我可做梦都想拿个一等奖呢！”
　　“也对……”记者看着主任认真的脸，咧开嘴笑了一笑：“我还一个中国新闻奖都没拿过呢！”
　　就在这个瞬间，记者做了一个决定。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为了主任还是为了自己，又或是为了自己的新闻理想。
　　是在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是一个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决定，但在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关乎他个人的普通决定。


13.
　　“主任，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事儿没办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记者在主任身后停下脚步。
　　主任有些奇怪：“什么事啊？”
　　“哦，之前老板叫我找会务组要一份到场嘉宾名单，但是当时眼镜坏了，我急着找个地方调试摄录机，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记者淡定地说道。
　　“忘记了就忘记了吧，你老板说不定也早忘了。”
　　“不行，这样会引起老板怀疑的，我还是去找会务组要了给他送过去。”
　　“那我在停车场等你？你送完东西过来找我？”
　　“别等我了，你先走吧，进去少不得又要应酬一番，还不知道多久能出来。”
　　“我都等这么久了，还在乎多等这一会儿吗？”主任朝他挥挥手：“行了你赶紧去吧。”
　　记者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戴回眼镜，转身往回走。
　　前路或许凶险，但总得有人逆光而行。
　　“老板。”记者站在老板身侧叫他的时候，老板正举着酒杯和其他几个男人相谈甚欢。
　　回头看到记者的那个瞬间，老板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的表情，但很快，他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笑容，问记者：“怎么去个洗手间去了那么久？”
　　“哦，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一楼洗手间满员了，我到客房部去找……”
　　“好了，不需要说得这么详细，”老板抬手制止了记者流水账似的汇报，转身介绍道：“你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远华商贸的刘老板，长风公司的赵董……”
　　记者态度恭顺地一一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后，两人便跟老板举杯示意，走到另一边跟其他人攀谈去了。老板又指了指旁边一位略有几分富态的中年男子：“还有这位，萧强萧老板，你见过的，还记得吗？”
　　做新闻记者的，在识人方面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强悍一些。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记者很快认出来，这人正是上次老板带他去私人游艇上玩的时候，同去的另外两位公司老总其中之一。
　　“记得的，”记者微微躬身：“萧老板好，我是季实。”
　　“你好啊，”男人呵呵一笑：“小季啊，你们老板经常跟我们几个提起你呢，说你这个，业务能力啊特别强！”
　　男人语气和善笑容可掬，记者却内心一凛，这个声音，他应该不会听错，就是刚刚在小花园，说要给老板送药的那个声音。
　　记者不动声色地看老板一眼：“谢谢老板，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紧张，年轻人呢，也不要整天光顾着工作嘛，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萧强拍了拍记者肩膀：“今年年假休了吗？”
　　“没呢，最近公司事情多，没时间休。”
　　萧强转头看向老板：“老薛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要整天压榨剩余劳动力，弄得人家小伙子都没时间谈恋爱了！”
　　“没时间谈恋爱最好，趁早分手。”老板轻抿了一口香槟：“我可都为你守身如玉好几个月了。”
　　“哈哈哈，老薛你看你这……我还想给你留点儿面子，你自己倒全抖落出来了，”萧强一时失笑，笑完又语重心长跟记者说：“小季啊，其实我们老薛是真不错，人长得帅对吧？你看这身材，这长相，带到哪儿都不丢人是吧？而且我跟你说，老薛对你那点儿心思呢，我们这圈里的都知道，给他介绍多少大美人他都不要，非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记者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们俩：“多谢老板厚爱，但我……”
　　“哎，我不是要劝你分手哈，”萧强打断记者：“我就是觉得吧，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们老薛，回头我们组织什么活动，你也一起来玩，就当放松放松。别整天就给他卖命帮他挣钱，也让老薛出点儿血，”他给老板递了个眼色：“是吧？”
　　“我倒是想给他出血，”老板弯着眼睛笑：“那也得他乐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