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日记 (夏子煦)

　　“呕——”记者一阵反胃，忍不住也干呕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前排司机也“呕”了一下。
　　可这还没算完。
　　主任刚把那一大口咽回去，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他“嗷”地一嗓子，转眼又含了一大口，腮帮子撑得圆滚滚的。
　　记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主任不会又要把这一大口吃回去吧？！这也太渗人了！！一想到他嘴里含的那都是些啥玩意，记者就浑身难受。
　　“主任，你不要这样，要是难受你就吐出来，没事，这点钱我们还是赔得起的。”
　　可结果是他又眼睁睁看着主任把这一大口“咕咚咕咚”都咽回去了。
　　“不行，”主任吞完了涌上来的东西，迷瞪着眼摇头：“不能……不能弄脏别人……别人……呕……唔……”
　　又来一轮。
　　司机在前排连呕了好几下，记者也跟着翻着白眼呕。
　　车厢里干呕声吞咽声此起彼伏。
　　记者哭丧着个脸：“主任，你别再吃回去了，我害怕。”
　　连出租车司机都看不下去了，司机说：“大兄弟，我求你了，你行行好吐出来吧，全吐我车上也没事，洗车我不收你钱。你再咽下去我他妈就要吐出来了……呕…呕……”
　　但主任抬起头来，摇头晃脑地对司机比出一根食指，淡定地摇了摇。
　　你没办法跟一个醉鬼讲道理，记者和司机两个人欲哭无泪。
　　最后下车的时候，记者多给了司机两百块钱。
　　司机说：“不用，不用这么多，他又没吐我车上。”
　　记者把钱拍在司机手心里，语重心长道：“拿着，这是精神损失费！”


9.
　　主任一直撑到进了自己家洗手间，才趴在马桶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大概是胃里难受，也可能是醉得厉害，他边吐边哭，记者在一边手忙脚乱，又是给他擦嘴又是给他擦眼泪，擦到一半，主任突然转身抱着记者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嗷嗷地哭：“……我……我……吐不出来……难受……”
　　记者陡然被他抱住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东张西望半天，最后发现这是在主任家，没有人能来帮忙，只好叹了口气，试探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主任把眼泪鼻涕口水都蹭在记者胸口：“……还……还想吐……”
　　记者无奈地摊着手：“那就吐。”
　　“……吐不出来……”主任瘪着嘴哭。
　　记者满头黑线，这是什么情况？？面前这个哭得鼻子都皱了的小可怜是谁？？
　　他认识的那个邢文可是新闻调查部的主任。新闻调查部是什么地方？是整个电视台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部门，调查记者被比喻成斩断黑暗的利剑。虽然他们部门加上主任总共也才4个调查记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台内传说般的人物。
　　他们的主任邢文，更是传说中的传说。他可以坐到新闻调查部主任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他那张雕塑一般坚毅深邃的脸，也不是因为他亮眼的学历，而是因为他能够放下身段和那张英俊的脸蛋，用毁容一般的演技潜入各种强势机构独立调查，既耐得住寂寞，也经得起诱惑，搞出了好几个颇有社会影响力的深度报道，还协助警方破了好几个大案。
　　台长那个老头子曾经几次想取缔新闻调查这个部门，因为调查记者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很多调查报道需要长期深入跟采甚至卧底调查，一去就是几个月，一年也出不了几条片子。而且调查记者拿出来的报道一般都是大稿，说好听点是揭露社会黑暗面，说不好听点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而邢文，愣是凭着一己之力保住了这个部门，因为做调查记者这些年，他把三个中国新闻奖和一个长江韬奋奖拍在了台长的办公桌上，让台长在娱乐至死的指责中又挺直了腰板。台长放出风来，只要邢文还愿意做一天新闻调查部的主任，这个部门就一天不会撤。
　　所以，别看这段时间主任跟他混在一起逐渐向二比发展，其实他的主任是一个靠谱又心智坚韧的人，就像刚刚在出租车上，他可以为了不弄脏别人的车，把那些让人作呕的东西硬生生咽回去。因为他的主任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认定的事就会贯彻到底绝不回头。
　　可是现在埋头在他怀里撒娇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就因为几瓶啤酒，主任高大勇武的光辉人设彻底崩了。
　　“你抱抱我呀！”主任对记者的态度很不满。
　　记者哭笑不得，跟主任共事三年，头一次发现这个人还有这么黏人娇俏的一面。
　　他很敷衍地圈了主任一下。
　　主任哼哼唧唧地边哭边抗议：“用点力抱呀……呜呜呜……你没吃饭？”
　　记者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用力把主任圈在了怀里：“这样行了吧？！”
　　“嗯……”主任的声音带着甜甜的鼻音，“你跟我结婚吧。”
　　“什么？！”记者吼了一嗓子，这是什么神展开？！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主任撅起个猛男小嘴：“我们亲嘴儿了呀！亲嘴儿了就要结婚的。”
　　记者汗颜：“倒也不必，您把这事儿忘了吧。”
　　主任严词拒绝：“不行，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不需要你负责。”
　　“那你得对我负责，”主任喝醉了智商依然在线，还懂迂回战术：“我被你亲过了……我不清白了……”
　　“您清白，您可清白着呢。”记者求他：“主任，您就把我当个p，放了吧。”
　　“不行，咱俩出柜了！”
　　记者哀叫：“那是演的！咱俩没有出柜！”
　　主任瘪起嘴眼泪汪汪：“怎么就是演的了！摄像科那几个小鬼……你知道吧……他们都看到咱俩亲嘴儿了，你还说咱俩没出柜？你就是不想负责！”
　　“……”
　　记者急得冒汗，这怎么还说不清楚了呢？？
　　“说话呀！你是不是不想负责？”主任委屈巴巴地冲他抽泣：“你亲口跟我说的，你说，说咱俩出柜了，不是出轨，也不是出鬼，就是出柜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记者放弃了，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争的，他明天起来屁都不记得：“还吐吗？不吐了我帮你洗洗。”
　　“……想吐……”主任搂着记者的腰，赖在厕所地上不起来。
　　记者把他捞起来给他清理了一下，洗洗干净换了干净衣服扔上床，转身刚要走，衣角就被拽住了。
　　记者一回头，发现主任泪眼婆娑看着他：“你是不是要走？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记者都服气了，“你先睡觉，结婚的事明天起来再说行吗？”
　　主任说：“那你在这里等我起来。”
　　记者只好也在他旁边躺下来，好说歹说，总算把主任哄睡了。可是睡着的主任死搂着记者的腰，把他按在自己旁边，生怕他跑掉一样。
　　记者看了看枕在他肩头的主任的脸。
　　五官真好看，鼻子那么挺，嘴巴的形状也好看。
　　记者盯着那张嘴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想起晚上在酒吧，主任给他的那个吻。
　　当时酒吧太嘈杂，人太多，他也太慌乱，什么都没感觉到就结束了，甚至连一点记忆都没留下，因为当时大脑都空白了。
　　这张嘴，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会像现在的主任这么软吗？还是像平时的主任那么冷硬？要不要再试一下？
　　记者眼神发直，侧着脑袋慢慢凑过去，然而就在快要挨上去的时候，脑子里一下闪过了主任这张嘴在出租车上都干过些什么。
　　emmmmm，突然就不想亲了。
　　不但不想亲，还有些反胃。
　　记者翻着白眼呕了一下，放弃了那些世俗的想法。
　　主任睡得很熟，眼睛闭起来看上去很乖。
　　记者摸了摸他的头发：“主任，你记着，从今往后，你真的再也不要沾酒了。”
　　主任往记者怀里拱了一下，把他搂得更紧。
　　记者僵硬地躺着床上看着天花板，他觉得他绝对不能告诉主任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否则的话主任就不止是要移民去火星了，他可能得要搬出银河系。


10.
　　宿醉事件之后，主任发现记者有点怪怪的，最近他总是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自己，好像自己是什么小可怜一样。
　　主任不大高兴，他当然希望记者能更亲近他一些，不仅仅是简单的工作伙伴关系，但他也不希望被当成什么可怜的小动物看待。
　　主任总觉得那天晚上肯定发生了点儿什么，但他第二天醒了之后，头疼得差点当场去世，只记得好像跟记者打啵了，别的啥也不记得了。
　　他去问记者，记者一脸高深地摇头，说那天他喝多了，他送他回家，其他屁事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记者正对着穿衣镜整理领结，一身CANALI的黑色西服衬得他腰细腿长，面如冠玉。
　　主任问他，你穿这么人模狗样的干什么去？
　　记者说有个慈善晚宴，老板喊他一起去参加。
　　主任说，你老板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又没安好心。
　　记者说，放心吧我不喝酒。主要是这段时间公司上上下下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倒是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欺骗消费者之类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