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叙对抗那个女人的幻影用尽了力气,好多次差点败给她,但好在,最终也算是挺过来了。这些年,从安城到山城,又回到安城。他如约,翻山越岭,跟随着倪星桥。
但或许对他来说,安城已经等同于他的噩梦,刚回来没多久,他又进了医院。
很可悲,他和戚美玲住在同一个医院里。这对于姚叙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一开始,他的情况非常糟糕,直到他发现每周倪星桥都会来这里。
倪星桥偷偷地盯着戚美玲,等着姚叙的出现。而姚叙,就躲在角落偷偷看倪星桥。
或许是药物治疗的作用,也或许是每周都能看到倪星桥让姚叙有了心里支撑,这一次,姚叙出院的时间比上次快了很多,医生也说他恢复得很好。可那会儿,姚叙像个行尸走肉。
精神疾病的治疗让姚叙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疯子,即便出院了,他也丑陋、可怕。
这样的他是不可能去见倪星桥的。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可耻又可笑,在想起倪星桥的时候,他会自卑到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他眼睁睁看着倪星桥长大成人,眼睁睁看倪星桥在他离开之后,长成了一个与从前截然相反的人。说到底,姚叙也是于心有愧,还不是他把倪星桥害成这样的。这样作恶的自己,哪有脸面带着一身的危险和噩梦再去找人家。
他就是在这样的挣扎中,度过了每一天。但他还是想好起来,想跟倪星桥见面。他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黑眼圈严重,那就逼着自己多睡觉。瘦得只剩一副骨架,那就逼着自己多吃饭。姚叙一直在尝试让自己变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可怖。他努力了很久,终于初见成效。
人看着有了精神,不再是皮包骨的骷髅模样了。也因为一直在服药、做心理治疗,很久没发病了。姚叙去找了一份送水的工作,意外的是,每天要送的一家公司,竟然就是倪星桥所在的公司。这对于姚叙来说又惊又喜,他目前还不敢直接面对倪星桥,可是一切都好像在朝着有希望的方向走了。
他用乔岭的名字活着,每天早上来送水时,倪星桥还没上班。
他就偷偷地观察那个办公区,猜测他的倪星桥会坐在哪里。
直到这次,因为意外,他来得晚了些,竟然如此凑巧,就遇上了倪星桥。
姚叙还没做好跟他见面的准备,久病的他还没有这个底气。
所以他下意识还是想逃,他得躲起来先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已经是个正常人。
姚叙不想对倪星桥说重话的,可是他太慌乱了,在对方面前,他自惭形秽。
面包车拐了弯后,姚叙还是没忍住,靠边停车,又抽了一根烟。怎么办被逮到了。
姚叙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该怎么走到倪星桥面前,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情况稳定,“戚美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医生所说,已经恢复了。
第九十八章
倪星桥浑浑噩噩地站在路边,等冻得浑身都僵了,才回了神。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里的烟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宝贝似的将它包好,放进了衣兜里。
倪星桥还是笑了,不管怎么样,杳无信息了七八年的人如今重新出现了,这就说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姚叙干嘛那么冷淡那么凶!
倪星桥哼哼了一声,决心下次见面,他还要骂姚叙。
都请假了,倪星桥也不想回公司了。一大早他就把电话打到了林屿洲那里。
“祖宗,早高峰时间,您这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吗”“逮到他了。”倪星桥的语气难掩快乐,“就是姚叙。”
林屿洲一愣,一脚刹车,差点被后面的车追尾。“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还骂了他。”林屿洲笑了“你骂他什么了”“操你大爷。”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林屿洲也觉得有些不真实,跑了好几年的人,就这么轻易又被倪星桥找到了
林屿洲脑子活络,加上这些年学法律,看过不少案例,不由自主就开始脑补各种剧情。“你现在干嘛呢跟他缠绵呢”说起这个,倪星桥就觉得委屈。
“他不搭理我。”倪星桥说,“你说他是不是变心了该不会这几年,他已经有了别的男朋友”林屿洲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就算姚叙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混成了社会盲流,但那人对倪星桥可是真的痴心一片,他不相信姚叙会喜欢上别人。“怎么个不搭理法”林屿洲觉得这事儿有猫腻,“你脱光了在他面前扭屁股,他也不搭理你”“……你怎么越来越下流了”
“我就用这招征服的陆哲明,你改天试试,挺好用的。”
倪星桥翻了个白眼,他可干不出这种事。“我得调查一下。”倪星桥说,“要是他真的敢背着我有了别人,我不会放过他渝衍渝衍的。”
林屿洲笑得快岔气儿了“行啊,你都会放狠话了”
果然,姚叙回来了,就是不一样。
林屿洲说“加油调查吧,如果需要法律援助,可以找我。”
“行,等我跟姚叙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你记着得向着我。”
聊了一会儿屁话,倪星桥心情好了不少。
虽然姚叙对他过分冷淡,有点气人,但此时只要想到对方就在不远处,他就可以笑出声音来。倪星桥跑回了爸妈那里,那两人都上班去了,他自己窝在从前的那张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昨晚一宿没睡,还挨了不少冻,睡醒后倪星桥有点发烧,在家转了好几圈没找到药箱。果然太久没好好回家待一阵子了。
倪星桥觉得有些愧对爸妈,这些年他沉浸在找不到姚叙的苦闷中,却忽略了对他们的陪伴。一点多的时候,倪星桥发烧还是有点严重,头重脚轻,鼻子冒火。
他想着还是去打个退烧针吧,但出门之后,还是调头去了姚叙上班的送水站。
他这次过去,特意买了点水果和酒送给了老板。老板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等姚叙”倪星桥虽然身体不舒服,但心情很美好,他笑着说,“大哥,这个是送您的,谢谢您对姚叙的照顾。”
送水站的老板可不敢随便收这家伙的礼,他连忙拒绝“可别,我不认识什么姚叙。”
“就是乔岭。”倪星桥把东西放在凳子上,“多亏了您我才能找到他。”
他这一句话可把老板给吓着了,怎么什么锅都往这儿甩呢!
“你快拿走啊!”老板说,“我不要你东西。”倪星桥当听不见,美滋滋地杵在那里等着姚叙回来。
两点多的时候,姚叙回来了。其实他不该回来的。
姚叙不停地对自己说,给老板打电话,直接辞职,然后继续躲起来。
可是每次手机要拨通的时候,他又立刻挂断,即便是姚叙也没办法战胜自己的欲望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倪星桥。倪星桥说“姚叙,我发烧了。”姚叙心跳很快,几乎就要没法呼吸了。
他偷偷地深呼吸,没多说话,径直走到了收银台那边拿下一张订货单。
老板小声问“你真认识这人啊”姚叙抬眼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摇了头。“怎么不认识”倪星桥不乐意了,“订过的娃娃亲不算数了吗”
倪星桥的话把老板给逗笑了∶“你挺有意思啊!你俩男的,订个毛的娃娃亲”“你不懂。”倪星桥不高兴地说。
姚叙开始搬水,倪星桥脱了羽绒服也开始跟着一起搬。
老板赶紧说“哎,你干活我可不给钱的”“不要你钱。”倪星桥说,“你多给我们家姚叙发点工资吧”
老板撇撇嘴,摇摇头,觉得这小伙子脑筋坏掉了。倪星桥呼哧带喘地搬水时,一直絮絮叨叨地跟姚叙说话。
“我不明白。”倪星桥说,“你为什么不理我”姚叙不吭声。
“这几年我都没谈过恋爱。”倪星桥又说,“自慰的时候都想着你。”
这句话他其实说谎了,倪星桥这些年极少自慰,当年那件事之后他一直硬不起来,对这种事情有了心理阴影。
“我等你等得都快死了,你现在还不理我”倪星桥越说越气,到后来也不搬了,杵在面包车驾驶座车门那里,姚叙不给他个说法,今天就谁都别走了。姚叙搬完水,示意他闪开。倪星桥不动。
“要不你就把我像水桶一样搬走,要不你就给我个说法。”倪星桥说,“我也是有脾气的,你别太过分。”
姚叙盯着他看,下一秒直接把人扛起,走出几步,放在了别处。
倪星桥气急败坏地跑回去,直接拉开车门进去了。“行,那我今天就跟着你。”
他真的觉得姚叙过分了,就算不爱他了,不想见他了,起码要给个说法吧姚叙拗不过他,只好先上了车。开车去送水,一路上倪星桥气得头晕。他原本就在发烧,这会儿更是难受。
“我真是欠了你的。”倪星桥靠在副驾驶座有些昏昏欲睡,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姚叙闭上了眼,心里的苦水直往外冒。
“是我欠你的。”姚叙咬紧牙关,对他说,“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恶的恶人。”他转过来,看向倪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