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太客气了,”丛暮笑道,“宋麟要是一早告诉我是同你喝酒,那我一定不会推脱。”
宋麟在一边气得哇哇大叫。
周域显然很中意把策展的事交给丛暮来做,三个人喝了几杯酒,趁着周域去外面接电话,宋麟道:“你看,周家不差钱,周域本人也有一定知名度,他还要办全国展,怎么样,是不是好生意?”
丛暮给他倒酒:“改天单独请你喝酒。”
宋麟得意洋洋,丛暮问他:“谈生意哪儿都能去,你带你姐夫来gay吧?”
宋麟不甚在意:“周域是双性恋啊,我姐也是,他俩在一起与其说正经谈恋爱,不如说是堵家里人的嘴罢了。而且周域也算是ash的常客了,因为上一辈的关系,跟严平他们都熟,对了,他也认识臻哥。”
丛暮不置可否,倚在沙发背上慢慢饮酒,那么一抬头,正好看见二楼钢木的旋转楼梯上下来五六个男人。楼梯旁边的墙壁上镶嵌了日食形状的壁灯,照出来的灯光是耀眼的金箔色。跟在最后的一个年轻男人个高消瘦,一闪而过的侧面在闪耀的光晕下显眼得有些面熟。
丛暮略微皱了下眉。
宋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伸着脖子左瞧右瞧,刚想问他看什么呢,突然听见周域的港普远远地道:“……对,宋麟在这,还有一位新朋友……”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来到了跟前,周域给丛暮做介绍,这两位都是他们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刚才正好在前面碰见,于是一起过来喝杯酒。
其中一位姓金,据说上面有四个姐姐,全家人眼珠子一般养大的,养得性子直来直去不会拐弯,人倒是非常的宽厚直率。他坐下后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丛暮看,很认真地跟他说:“丛先生,我看你有些面熟。”
“是吗?”丛暮笑道,“我是大众脸,面熟也正常。”
“你要是大众脸,”周域不赞同的表情,“那大众脸的标准也太高了。”
丛暮今日穿了一件v领的淡蓝色线衫,浅色休闲裤,更衬得皮肤白皙,两只狐狸眼波光潋滟,整个人在卡座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我看丛先生,倒也像是似曾相识,”另一位叫谢安邦,带细边眼镜,面目很斯文,他笑道,“不过我要是认识丛先生这样的帅哥,是一定不会忘掉的,想来是我记错了。”
“我是真的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老金细细思索,“你是本地人?”
“大哥,我二十年前搭讪就不用这一套了,”宋麟嫌弃,“而且这一位你不要想,他……”他本来想说丛暮是受景云臻看护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丛暮本身是有男友的,这么一琢磨,倒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
老金刚想说话,卡座前面不知让谁摔了个玻璃杯子,有个穿西装的男人骂骂咧咧道:“……妈的出来陪客还有你挑三拣四的理儿?我三个月的钱给了你,你就是不愿干也得给我笑着伺候好了……”
他搡了跟前的年轻男人一下,直推得那男人一下撞到了吧台的桌角,捂着腰半天直不起身来。
西装男冷哼一声,并不理会,直接转身大步走了。
地上那年轻男人蜷缩着,略微抬头望着西装男的背影,一双圆眼泛着盈盈水光,半晌,突然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丛暮猛然想起来,这大概是前些天他和景云臻从粤菜馆碰见的那位,只不过从正面这么一看,他的面目倒是与丛暮并不十分相像了。
“唉那个男的,”谢安邦突然用下巴指了一下地上那个男人说,有些不确定道,“老金,你看那是不是……云臻那个?”
丛暮一愣,只听老金说,“……是他,没错。”他看了一眼丛暮,“我说怎么觉得丛先生面熟,你看你们两位,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喂,老金,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啊,那是个鸭子,你跟谁作比呢,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宋麟不乐意道。
“我不是这意思,”老金打了一下自个儿的嘴,“那位比起您差远了,不过乍一看……”
“没关系,”丛暮摆摆手,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觉得有些像了。”
“听你们的意思,他跟云臻认识?”周域问道。
谢安邦点点头,“他跟云臻的时候得是好久之前了,一两年得有了吧?这个事儿当时闹得挺邪乎的,因为云臻之前在ash从没叫人陪过,跟他就见了一面吧,后来再看,人已经在云臻身边跟着了。”
“对,”老金说,“当时我们在一块儿喝酒来着,那孩子好像是第一次出来陪客,惹着了一位客人,让人从外面打进包厢里来。他倒是会挑人,我们一群人在包厢里坐着,他先爬过来抱云臻的大腿,一句话也不说,就缩在云臻腿边上发抖,跟个小崽子似的。”
“听说是联大的高材生,刚十八岁,家里欠了债才出来做鸭的,跟了云臻以后就回去上学了。”
“我认识云臻时间也不短了,倒是没听说有这号人。”周域道。
“他统共跟了云臻没多久。”老金“啧”了一声,“我本来想着云臻好不容易点个人,这人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要是真的‘功夫’好,我再包一阵子也不是不行。所以后来我问云臻,为什么跟他断。”
“臻哥怎么说?”宋麟问。
老金道:“他说那孩子太假。”
“太假?什么意思?”
“谁知道呢?老金也有点迷惑,“我问他哪里假,他又不说话了。我问他‘功夫’好不好,他白了我一眼,自己溜溜哒哒地走了。”
众人陷入困惑。
周域问:“那他既然跟过云臻,云臻肯定不会亏待他,他怎么现在还在做这个?”
谢安邦嗤笑一声,“跟在云臻身边,就算是一条狗,也要得人高看一眼。他过惯了好日子,连胃口都被养刁了,再让他回去过普通的日子,怕是心有不甘。”
“听说当时分开的时候不太太平,他那时还找到大厦里去过,云臻倒是没留情面,说了要断,就没再同他见过面。”
宋麟看一眼丛暮,总结道,“那这么看,臻哥对他也就是玩玩。”
“那倒未必,”老金探着身子,神神秘秘地说,“你们有没有去过云臻在一中那边的那套房子?”
众人摇头。
“他俩分开挺长时间以后,有一次他喝多了,我跟司机送他回家,他指明要回一中那套房子,看司机的反应,那条路他是跑惯了的,”老金说,“到家以后他说要喝水,他那间房大概是从不招待客人,我从客厅里找不到水杯,开了他书房的门,你猜怎么着?”
宋麟忿忿:“你他妈别卖关子行不行,你当你是单田芳啊?”
老金撇撇嘴:“他书桌上摆了个敞开的本子,我一看,画的就是那孩子的侧脸,我大着胆子翻了翻桌子上的其他本子,全都是,每一本都是……”他叹了一声,“咱之前不知道云臻还有这手艺,我跟你说,画的是真不错,怎么说呢……你看见那些画你就知道,这不是没有感情。”
宋麟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丛暮,他略微低着头,手里拿着酒杯轻轻托在腿上,用小指扶着慢慢地转动里面淡黄色晶莹的酒液,面容十分平静,令人完全琢磨不透。
这时前头的领班跟那年轻男人的交涉告一段落,他步履沉缓地朝大门走过去,路过卡座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看了丛暮一眼,那目光非常复杂,不知他是否也认出了丛暮。
第56章
周五的时候黄有亮跟丛暮打电话,说他想到隔壁县区的几所私人资助的儿童福利院去做做义工,问丛暮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丛暮答应了他,周六一早景,云臻出现在了他家楼下。
“怎么是你?黄教授人呢?”丛暮提着昨天晚上去超市买的一大袋子彩色铅笔和画纸————他预料福利院的条件不一定很好,这是准备分给孩子们的。
景云臻从他手中接过纸袋,将他带的早饭递给丛暮:“在其他车上,有负责人陪着,不用担心。”
丛暮想了一会儿,终于理清了思路:“你是福利院的资助人?”
“是,”景云臻点头,“先上车我再跟你解释。”
丛暮短暂结束冷战,上了景云臻的车。
车子出了市区往北上高架,路上景云臻简单给丛暮讲了讲这几所福利院的资助情况。
麓县是个小城,因为本身经济不发达,没有支柱产业,又离着大城市近,所以大多数劳动力都到城里去打工了,留下大量老人小孩留守。这些福利院相当于学校的功能,有当地的老师教课,还有外面来的志愿者,课本文具乃至一天三顿饭,都是福利院里提供。
“这些老师和志愿者虽然能够负担语数外这种课程,但是像是美术、体育和音乐,老师们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教授的。孩子们平时没有什么玩具,我们就想请几位老师来教一教课,孩子们愿意画就跟着学,有些天分的也可以着重培养,再不济,你也可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绘画艺术是什么样的。”
车子下了高架,越发往偏僻的山区驶去,道路弯弯绕绕,坑洼不平,两侧逐帧后退的是明显破败起来的栅栏、杂草和低矮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