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泽听他语气带刺也不生气,红着脸问:“可是我,我在学校没看到你有关系那么亲密的同学。”
丛暮说:“不是同学,我男朋友工作了。”
男孩挠了挠头:“那你们年纪相差不小吧,年纪差的大的话会不会很不稳定,因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是!”丛暮打断他,“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
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教学楼门口学生进进出出总有人看他们,两人于是避开人群往车棚走,丛暮在路灯下站定了,说:“你真的别来找我了,快高考了,你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吧。”
蒋东泽结结巴巴:“我,我之前在信上问你了,我想知道你大学考哪个学校,我想跟你考到同一个城市。”
丛暮冷笑:“我会上国外的大学,你还说喜欢我,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简直是要把从景云臻身上受的气全都转嫁到蒋东泽身上,可是人家又有什么错呢?
蒋东泽果然很羞愧似的,连连说对不起,他说:“我的专业好像没法到国外学习,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个国家,我会攒钱去看你的……”
丛暮心烦意乱打断他:“你看我干什么?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是有男朋友的,”他从颈间掏出坠着一枚戒指的项链,“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戒指,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蒋东泽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像一遍一遍在心里这么催眠自己,他就真能得到景云臻一辈子的爱一样——哪怕其实他并没有得到过一秒钟。
他觉得很累,无法应付眼前男孩过多的爱意,于是抽身要走。
然而蒋东泽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那样高大的男孩子弯着腰,用很难让人拒绝的请求语气说:“那可以允许我继续给你送苹果吗……如果你很讨厌信的话……”
丛暮仿佛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他低着头,心里突然哽咽了一下,酸涩的毫无章法。
然而他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不要了,信不要,苹果也不要,你也不要,别再来找我,我很困扰。”
他转身走了几步才愕然发现景云臻,男人站在车棚铁栅栏的后面,正看着这里抽烟,车停在身后,不知等了多久。
丛暮心下一愣,不自觉叫了一声:“云臻?是你吗?”
景云臻吐出烟圈,夹烟的手冲他摆了一下。丛暮感觉自己是一口干涸的井,立刻源源不断的涌出甘甜的井水来。他几乎是霎时便开心起来,从小路跑出校门一直绕过小区花园找到景云臻,平时要走十五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气喘吁吁的在景云臻跟前站定,几乎忘了昨夜受的伤,显得有点高兴的说:“你怎么来了?”
景云臻说:“说好你走之前请你吃饭的,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丛暮答了好,又小心翼翼问:“能不能买回家吃?外面人太多了,我想跟你两个人……”
他想在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好好看一看景云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两人买了烧烤回家,景云臻看着他,自己倒是没吃几口。丛暮有点不安,刚见到他的热情退去后,脑袋里反而想着刚才蒋东泽那一幕有没有被他看到,他还记得当初景云臻误会他和徐冉的时候有多生气。
然而景云臻始终没有问过他,丛暮心里非常伤感,他觉得这是最后的晚餐。
所以他吃的很慢,好像要一顿饭吃到地老天荒一般。景云臻也并不催促,只是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偶尔给他递纸巾和水。
然而吃的再慢也还是吃完了,丛暮手有点发抖,他怕下一刻景云臻就要说判他死刑的话,然而他还是勉力笑了一下,说:“你都没吃什么,都是我在吃了。”
景云臻说:“没事,多吃点好,你以后也要多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丛暮听他说了这句话,惶惶然要落下泪来,他觉得最近自己神经衰弱,意志脆弱的可怕。
景云臻又说:“出去要注意安全,好好考试,行李箱里备一点药,别吃太凉的东西,洗完澡以后要接着穿衣……”他也惊觉自己说的太多,于是住了嘴。
丛暮还在努力装傻,挤出一个笑来,说:“我好像还是不会装行李箱……”
然而景云臻没有回答他,丛暮知道,他不准备再为自己做这些事了。
于是他终于落下泪来,轻声问:“你不要我了吗?”
景云臻没有说话,看他的眼瞳里墨色很深。
没有说话,那就是还有机会,丛暮吸了吸鼻子,问:“今天要上床吗?”
景云臻不知为何倒像是突然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面孔忽而惨白下来,他站起来,握着拳头,忍耐着道:“我……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他落荒而逃。
丛暮在欧洲待了半个月,丛安新申请没批下来,到底没有陪他一起去考试。
他在法国和英国参加了三所美院的考试,等到十三号登上飞机回国的那一天,巴黎美院已经给他发了offer,他把邮件转给景云臻,丛安新和黄有亮,丛安新激动的说了好小子,又约定了十五号晚上回家里来吃饭——那天是丛暮的生日。
黄有亮也挺高兴,但是还故意问他:“呦,怎么办,男朋友还在国内呢?”
丛暮给他回:坚决不异地!
景云臻的消息是在下了飞机后收到的,上面写:过几天见一面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丛暮有点失望,连收到offer的好心情都一扫而光,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倒时差,睡了五个来小时,醒来倒水喝,忽然看见手机上有景云臻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丛暮赶紧放下水杯打开手机,景云臻让他到他家里找他,有话要对他说。
丛暮仍然身体疲倦,但打起精神来洗脸抓头发,还穿了一件很薄的漂亮风衣,冲着镜子挤出一个笑来,神采奕奕地出门去。
这天是十五号的早上,他有大半日未进食,但竟然并不觉得饿,只想着景云臻会对他说什么,也许是仍然老生常谈重复分手的相关事宜,这他也不怕,毕竟是生日,景云臻应该不会在今日让他难堪,说过那么多次也没有真的分了手,也许还能往后拖两日。
也有可能……他又燃起一点幻想,也许是祝他生日快乐,或许还有一个拥抱。他越想越觉得后者比率更大,几乎要在出租车上笑出声来。
丛暮在景云臻家门外整理了衣服才敲门,手上抓着在巴黎的古着店给景云臻买的礼物——那是一对袖扣,花费了他从考完试到赶赴机场的所有时间挑出来的最漂亮的一对,他心里想,要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已经僵在脸上,王一诺穿着景云臻的真丝睡衣站在门里,神态自若,仿佛置身在自己家中,左手还端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洋酒。
丛暮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一诺笑了,他的脸长得其实非常显小,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笑起来也有一些可亲可爱,然而他这笑就如同一柄钢针一般刺痛了丛暮,他说:“我怎么在这里?当然是云臻请我来的。”
丛暮呼吸两下,问:“景云臻呢?”
王一诺说,“你进来吧。”
他松开门往里走,丛暮只略一思索,就跟着走进去了,他得见到景云臻。
白天里客厅也亮着灯,中央的原木茶几上摆着一个打开了的蛋糕,大且漂亮,巧克力花边,摆了一圈水灵灵的水果切片,上面还有字,写着“生日快乐”。
丛暮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向王一诺。
王一诺自顾自的从沙发上坐下来,看他还站在客厅门口,也没让他坐,只说:“云臻去买饭了,我想吃星澜的牛排,但是他家不送外卖,所以只好麻烦云臻去拿。”
丛暮不说话,只看着茶几上的蛋糕,他就笑了笑,说:“忘了说,今天是我生日,云臻上周就订了SIQI的蛋糕,这家不太好订,听说他特意给排在前面的客人一一打了电话。”
王一诺切了一块蛋糕:“这个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要先吃一块蛋糕?”
丛暮忍耐着,问:“景云臻什么时候回来?”
“你来的时候,他才刚走呢,”王一诺笑笑,意有所指,“看上去你俩没有什么缘分。”
“你想说什么,”丛暮问他,“穿着他的睡衣,炫耀他为你做的事情,像这个家里的主人一样,你想向我表达什么?”
王一诺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说……他不爱你,你还拽着他不松手,你不觉得自己很悲哀吗?”
“那你这个道德败坏的第三者难道不觉得更悲哀吗?”丛暮机关枪一样气咻咻地说,“如果他想跟我分手,就让他亲自来跟我说,你再怎么在这里显摆,你都还是第三者。”
王一诺冷声道:“我倒还是真小看了你,你当云臻为什么现在不跟你说分手?因为你还有点用处,他还不能甩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