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摊了摊手:“能够享受死亡来临前的时刻也是一种人生乐趣。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史密斯顿中尉,从你单方面切断通讯,再到开枪引发警报,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20分钟,你认为奥古斯特还会给你多少时间?”
他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下一枪,你可以瞄准这里。我知道你们无非是想要被A国那群特工当成宝贝的情报,我个人认为那些东西毫无价值。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保留一点起码的职业操守。”
丹盯着他,没有动。
C突然笑了起来:“不要这么严肃,中尉。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很像,你的血液里也流淌着和我一样的疯狂因子,只可惜我看不到你为它们疯狂的那一天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丹面前,抬手握住了他拿枪的那只手,枪口笔直地对准了自己眉心。
“我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如果那些人知道最后一次见我的人是你,不管我说了什么,反正我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呢?你猜猜看?”
丹看了他几秒,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你说过我和你一样疯狂,我也说过,我不在乎。”
C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既然这样,你还等什么呢?报仇吧,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吗?”
……
枪声响起的时候,奥古斯特领着一群人刚好踹开了房门,冲进房间之后,映入他们眼帘的是C眉心开了一个血洞的尸体,丹举着枪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奥古斯特冲上前把人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你没受伤吧?”
丹摇了摇头。
他们身后,大卫带着猎人那边的特工检查了一遍C的尸体和房间内的设施,确定了人确实是C并且已经死透了之后,大卫从地上站起身,有些头疼地看了看丹:“鉴于你单方面切断通讯的行为,后续可能还有一些审查,你暂时回不去天狼星了。”
丹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奥古斯特按着他肩膀的手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起来一看,掌心已经被血染红了——
丹肩膀上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裂开了,只不过被黑色的制服掩藏,一时竟没有人发现。
奥古斯特皱了皱眉,转向大卫:“人我先送去医院,你知道在哪,后续的审查我会作为他的队长参与配合。”
大卫看起来也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你们先去吧,这边我们来善后。”
C的死亡在丹麦军方和A国特情局之间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一方咬死了是你们的责任,我们已经在引渡的路上,人却在你们眼皮底下死了;一方拒不承认,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们参与其中,凭什么说我们动了手脚。
而同时,为了不再节外生枝,纵使再不满意,总部对丹的审查也只是走了个过场草草完事,彼得也很快放了出来。
达塔离开哥哈的那天,在病房里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翻,直到丹答应回格陵兰之后会去看她,小姑娘才跟着她父亲离开了医院。
此时已经是9月初,哥哈的气候依然还带着夏天未尽的暖意,希斯早就回了基地,只留下奥古斯特在这边配合总部处理一些收尾的工作,顺带照顾一下医院里的丹。
躺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他肩膀上那道伤口总算是“长势喜人”地结痂了,某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丹躲过了护士的查房,偷偷溜出了医院。
奥古斯特这几天基本都是在总部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好不容易把该处理的文书工作处理完了,来医院找丹打算告诉他三天后返回格陵兰,结果却扑了个空。看着一脸茫然的小护士,他皱眉想了想,循着医院外围的大路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海滩。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路肩上是一片翠绿的草地,穿过这片草坪便踏上了碎石砾铺就的海滩。橙红的夕阳在海平面铺了一层细碎的光辉,潮水轻柔地扫过沙滩复又退去,浪声低柔,仿佛在吟唱一首隐秘的歌谣。
丹就站在潮水边缘,身上裹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海风不住掀起他的衣角,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
奥古斯特走进了才发现他脚下躺着一枝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些露水。他走上前去,一语不发地站到了丹身边。
丹听到他的声音回转身来,眼神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奥古斯特低头点着了一根烟,半晌,有些没头没脑地开口:“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丹不需要确认就知道他指的是谁,有些出神地笑了笑:“是啊。”
奥古斯特呼出一口烟圈,斟酌着开口:“你和C……以前打过交道?”
丹早就料到他会问,只不过没想到他没问C话里话外的“那次事故”,而是先问他们是否认识,犹豫了一秒,他有些谨慎地答道:“是。”
“是你之前在猎人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北爱尔兰?”
丹笑了笑:“是。”
“如果我现在问你任务内容,你是不是仍然保留之前的回答,对我保密?”奥古斯特难得开了个玩笑。
“少校,我记得您之前提起过您有家人在北爱尔兰?”丹反问。
奥古斯特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是。”
丹的眼神看向远处的海平面,变得有些悠远:“北爱尔兰……少校,您相信命运吗?或者,您是否相信我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对我们来说,也许北爱尔兰就是一个隐晦的交汇点,只不过我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
奥古斯特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若有所思。
“我记得先前您问过我,对于死在我枪口之下的人是怎么看的,现在我可以回答您,那绝对不是什么能说得上好的体验。我在北爱尔兰执行的是一项保护任务,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次任务是失败的。”
奥古斯特没有打断他,安静地等着他继续。
“当时我们都在贝尔法斯特的水滨码头艺术大厅前广场,我作为接近目标人物的明面角色,当时陪着他们刚结束一场音乐会。就在散场后的广场上,对方狙击手对着人群开了枪。我们的目标受了伤。”
奥古斯特后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一股悚然的感觉:“那个狙击手,就是C?”
丹沉默着点了点头:“那天刚巧我的搭档没在,当时广场上一片混乱,我手上只有一把伯莱塔92F,只能从目标受伤的位置大概判断子弹的方向。也许是看到没有打中要害,他又补了一枪。讽刺的是,就是这第二枪帮我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我回头还击之后,广场另外一边维持秩序的治安警察也赶过来了。我把目标交给他们,跑到他藏身的那栋楼里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从窗台上血迹的位置看,我应该是打中了他的手腕。”
“以我对C的了解,在那次事故里,应该有伤亡吧。”
丹苦笑,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喉咙干涩,嗓子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他试了两次才嘶哑着声音说出话:“是,死的那个人……是目标的未婚夫。”
奥古斯特默然,良久,他抬手在丹肩上拍了拍,有些笨拙地开口:“你最后还是亲手打死了C。”
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讽刺:“是,可是没有任何意义。逝者已矣,C死不死,那个人都已经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但是这个消息也许会给生者一点安慰。”
丹没有说话,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奥古斯特捕捉到了他神色的变化,转瞬间明白了什么,在心里叹息一声,把他脚边的那支白玫瑰拿了起来:“这支玫瑰,是送给逝者的?”
丹恹恹地看了一眼,没有回答。
奥古斯特扬起手臂,把那支玫瑰用力抛进了海里。雪白的花苞随着海浪一起一伏,渐渐被潮水推向了远处。
“总部之前要求移交C的尸体之前做一个大致的尸检,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不过看了那份报告之后,倒也解释了一些之前我想不通的问题。”
丹有些讶异地转过视线:“尸检?怎么了,报告有什么问题?”
“他们在C的脑部发现了恶性肿瘤,晚期。”
丹震惊地转过头。
“我不认为C自己不知道这件事。结合格陵兰的那次事件,恐怕那一系列的爆炸就是他为自己举行的告别秀。先前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在哥本哈根滞留,而且在尼布酒店几乎可以说是自己送到了我们面前。现在想想,他根本无法接受像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医院接受苟延残喘的治疗,他只不过是想借一个人的手了结自己,至于那个人是谁,不重要。”奥古斯特顿了顿,拍拍丹的肩膀:“任务失败不是你的责任,事实上我认为在那样的混乱情况下,你能迅速应变并逼退狙击手,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至于这次行动,换成任何人都会是同样的结果。”
丹有些发愣,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的信息。
奥古斯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递给他:“我先回去了,海边风大,你伤口刚愈合不要待太久。”
转身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回到格陵兰基地之后马上就要着手准备今年的冬季巡逻了,你还记得和谁搭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