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江方濂和霍廷古怪,有些模棱两可的关系,突然之间就明朗了起来。
“他上次没拿到,还有下次,阴魂不散,我无所谓,反正我打算走了,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王珊问道,“你呢?你也打算走?”
不,江方濂在心里回答了王珊的问题,他在看霍廷时,霍廷也叼着烟在看他。
霍廷今天穿了身灰色的外套,他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旁,腰杆跟树一样笔直。
自己想留在这儿,特别想。
“江方濂…我恨死你了…”王珊声音有些湿润,“我小时候经常想,给我换个哥哥就好了,别人家的哥哥,都会保护弟弟妹妹,你每次在我挨打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有没有你这个哥哥都没差。”
江方濂知道自己很差劲,他很想碰了碰王珊的脸,他怨自己无能,也恨王登的专横暴躁。
他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捏着拳头,“我知道了…”
王珊抹了把脸,重新戴上墨镜,声音哽咽,“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
她没走两步,停在了原地,又折了回来,“如果以后混的好再联系吧,哥,那个时候再指望你能罩着我,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王珊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雪色当中,江方濂知道,王珊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留了一道选择题。
“说完了?”霍廷见王珊走远了,才从上面走了下来。
江方濂点了点头,他很难受,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你俩说什么呢?”见江方濂脸色凝重,霍廷问了一句。
江方濂缓缓地眨着眼睛,想把霍廷的样子都刻在心里,“她说我继父欠了地下赌场的钱,她要走了。”
“去哪?”一听是地下赌场,霍廷脸色都变了,“那他现在不是忙着躲债?”
不止是躲债,连收入都没了,肯定会再找上江方濂的。
霍廷又道:“他肯定还会来找你,你呀,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其实你也用不着怕,就是烦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找上门来。”
江方濂安静地听着,他比谁都清楚他继父的性格,他不想被打扰,不想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想霍廷还为了这事烦心,不想妹妹和妈妈过得提心吊胆。
“听到没啊?”霍廷轻轻撞了一下江方濂的肩膀。
江方濂回过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
他俩刚走进楼道里,霍廷看得一愣,喃喃道:“你还会笑啊…我以为你不会笑呢…”
江方濂老是哭丧着一张脸,老是心事重重的,多笑笑也好。
复印店早就开张了,王浪让江方濂好好养伤,江方濂怕耽误店里的工作,没休息几天,就带着伤上班。
王浪看着他兢兢业业的模样,小声嘟囔,“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我怕霍廷跟我急眼。”
“什么?”江方濂没听清。
王浪摇头,“没事没事,你慢慢弄,不着急。”
这几天过得风平浪静,王登迟迟没有出现,江方濂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被抓到了,又或者换了另外的地方。
换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小,就像是王珊说的那样,王登身上没有多少钱,以他的性格,更容易铤而走险留在市里。
这天中午到点儿下班,江方濂赶着回家吃饭,霍廷还在等他,他刚走了楼道,觉得身后有人,他比先前谨慎了许多,大步朝前走了截儿,一个转身,果然是王登。
“嘿!你小子,反应变快了?”王登对付江方濂,都不需要武器,赤手空拳的就来了。
江方濂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
“怎么?想喊人?”王登指着江方濂的脑袋,“没长记性?”
江方濂很紧张,将手背到背后,指尖不断搔刮着掌心,渐渐都有些疼了,“不是…你要干嘛?”
“学乖了?”江方濂唯唯诺诺的模样,才是王登觉得顺眼的,“我还能找你干嘛?王珊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没钱了,我不来找你?”
“我也没有…”
王登往前一步,按住江方濂的后背,用膝盖狠狠撞击江方濂的肚子。
“我没骗你…”江方濂闷哼了一声,在这一瞬间,他脑子在飞快转动,“我没有现钱,那次过后…我开了个存折,钱都在存折里…”
王登放开他,眼眸一沉,似乎在确认江方濂说的真实性。
“去拿。”
江方濂捂着肚子,躲在墙角,“存折没在我这儿…”
“哪他妈在谁那儿?你玩我呢?”王登脾气起伏很大,顿时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江方濂喘着粗气,“在我隔壁的邻居那儿…”
王登很快想起那天那两个男人,不过他先想到的是抱着江方濂的霍廷,“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方濂抿了抿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呵!”王登哂笑,“我不管你乱搞什么男女关系,把钱给我弄出来。”
肚子上渐渐没那么疼,江方濂扶着墙,语速很慢,“我硬拿出来他会多想的…我想办法…”
“什么时候?”
“我尽快…”
王登拍着江方濂的脸颊,江方濂的脸颊很快红了一片,“ 你别跟我耍花样啊。”
“我怎么联系你?”
王登看了江方濂一阵,又敲响了旁边邻居的门,他大模大样地找人借了笔,又从兜里摸出一堆零钱,一张xx招待所的名片也随之掉了地上。
江方濂俯身捡了起来,淡淡看了一眼,递给王登。
王登一把抓过名片揣进兜里,他选了张最小面额的纸币写上号码,然后将纸币塞到江方濂手里,“打给我。”
江方濂整理好情绪才上楼,刚走到五楼拐角时,碰到从楼上下来的霍廷。
“你怎么下来了?”
霍廷原本神色匆匆,一见到江方濂才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我都打算下去找你了。”
江方濂不是撒谎的料,他生怕霍廷看出端倪来,没敢和霍廷对视,故作轻松道:“哦,店里有点事,才忙完。”
不是霍廷有多精明,只是江方濂紧张时的表现太明显了,不肯对视,爱眨眼睛,这是霍廷和他相处下来总结的经验。
“才忙完啊…”霍廷努了努嘴,“那回家吃饭吧。”
江方濂“嗯”了一声,霍廷进厨房盛饭的时候,他赶紧找了纸笔把招待所的名字记了下来,王登给他的是短号,他打过去不一定有人接,另外这个招待所,很有可能是王登现在落脚的地方。
把饭菜盛上了桌,霍廷坐到江方濂身边,他俩离得近才发现江方濂脸上的红痕,他一把拖住江方濂的下巴,带点强迫意味让江方濂转头看着他。
“你脸怎么了?”
江方濂用手背蹭了蹭,“怎么了?没怎么啊…”
“没怎么?”霍廷虎口拖着江方濂的下巴,两指在微微用力,他真想把江方濂拉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看,“你脸红了一块儿,你说没什么?”
只是一个慌,已经让江方濂圆得很费力,他绞尽了脑汁,“哦…打了会儿瞌睡…睡红的吧…”
江方濂实在没什么撒谎经验,几句话就漏洞百出,不是说刚才忙,才回来晚的吗?怎么现在又在店里睡觉?
霍廷松开江方濂的脸,没有当面拆穿江方濂,心里却笃定,他有古怪。
他俩风平浪静地吃完饭,霍廷趁着江方濂午睡的空档,特意下楼找王浪询问情况。
王浪给霍廷的回答跟江方濂一样,没什么,只是多了一句,到点儿就回去吃饭了。
见霍廷若有所思,王浪八卦道:“什么呀?你捉奸啊?这么短的时间,也干不了什么啊。”
这么短的时间,江方濂却要隐瞒,那就更加值得怀疑。
霍廷懒得跟王浪解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别跟他说我来过事。”
店门口的软玻璃晃了晃,霍廷人已经不见了,王浪“哼”了一声,有事才他王小浪,无事就江方濂,把自己当什么了!
要打听赌场和招待所的位置,找王浪是最简单靠谱的,可他和霍廷的关系太近,江方濂害怕他会跟霍廷说。
江方濂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阿敏。
这天下午,王浪不在店里,江方濂也鬼鬼祟祟地提前下班,特意绕过霍廷的茶楼,往地下商场去了。
阿敏还在地下商场当化妆妹,见到江方濂时,她有些意外。
“哇,江方濂,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江方濂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说话利索了不少,但还是腼腆。
他打听的这个两个地方,阿敏都知道,临走前阿敏多嘴问了一句,“你不像是会赌钱的人啊,你打听这个干嘛?”
江方濂回答很模糊,“有点事情…”
既然人家不想说,阿敏也没有追问,知道的太多也没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当做事没给江方濂找好工作的补偿了吧。
江方濂最近出去的比较频繁,终于能完全能确定王登就住在这个招待所。
那天午饭时,江方濂主动跟霍廷提起身份证的事情,“霍老板,我想去办存折,得用一下我的身份证。”
江方濂又单纯又呆,房租早就缴清了,他拿回身份证是应该的,只是霍廷不提,他也不好意思提,用一下自己的身份证,还得这么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