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么一聊就是工作这种私事和柴米油盐这样的小事。
霍廷的手套织好很久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他甚至给手套上缝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设计,眼看着连学生都要放寒假了,手套要是再送不出去,冬天要过完了不说,手套上的装饰太多,戴手上就不合适了,该放在家里当展品。
这天下午,霍廷回了趟家下来,刚出楼道,遇上了孟尧妈妈提着行李往外走,他想打个招呼,可孟尧妈妈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出了他的视线里。
“诶…”霍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追出来的是沈聿安,不是孟尧。
沈聿安神色匆匆,镜片上镀上了一层白雾,“廷叔,你看到孟尧妈妈了吗?”
“刚刚走了呀…”
沈聿安脸色很难看,霍廷追问道:“怎么回事啊?”
总该不会是这俩小子的事情,被孟尧妈妈知道了吧?
“阿姨回来拿行李,走了。”
“走了?”霍廷一愣,什么叫走了,“跟谁走了?”
一向冷静的沈聿安说话也会不利索,“我刚拿东西去孟尧家…阿姨说她认识了一个香港人,不跟孟叔叔过了…孟尧不在家…”
孟尧爸爸瘫痪这些年,孟尧家早就一塌糊涂了,可前不久不是终于拿到了赔偿款吗?
霍廷站在原地,想来也是,有了赔偿款,是不是孟尧妈妈走得也安心点?
“怎么办?”沈聿安没了主意,六神无主地看着霍廷。
别人的家事还能怎么办,他俩又不能替孟尧拿主意。
沈聿安喃喃道:“孟尧妈妈也走了…”
也?霍廷有些奇怪,“除了孟尧妈妈,还有谁要走啊?”
沈聿安一震,咬着牙关,脸颊都在用力。
“小安?”霍廷喊了沈聿安一声,除了父母,孟尧还会在意谁?“你也要走吗?你要去哪?”
“我…”沈聿安怔怔地看着霍廷。
沈聿安的反应无非是默认了,霍廷问道:“去哪啊?孟尧知道吗?”
听见霍廷这么问,有那么一瞬,沈聿安觉得霍廷知道了点什么,“廷叔…”
“小安?”
沈聿安推了推眼镜,“我叔叔…被调到了加拿大工作,以后会在那边定居,我们家要移民…”
霍廷没猜到沈聿安会走那么远,一旦移民,有些分别就是一辈子,谁能预料以后的事情。
“我还没跟孟尧说…”沈聿安不知道怎么跟孟尧开口,要孟尧等他吗?他觉得不太可能,再加上孟尧妈妈的事情,他几乎能猜到孟尧的反应。
难怪这次章硕回来后待的时间那么长,霍廷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啊?”
“今年过完年就走。”
在这里过的最后一个年,他俩的时间不多了。
沈聿安苦笑了一声,自我安慰道:“没事…还有一段时间…孟尧他…我会跟他说的…”
看着沈聿安远去的背影,霍廷心里一阵酸胀,“移民”这个词对他而言不算陌生,这些年有条件的家庭,都有移民的打算。
有的像沈聿安家里一样,父母工作变动,不得不移民,还有些冲着国外的医疗教育去的。
亲近的人要离开,心里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没人能确定移民就一定比在国强,要霍廷选的话,他舍不得,舍不得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也舍不得土地上的人。
经历过死别,就不想再经历生离,自己也不是沈聿安和孟尧的年龄,想得更多是拥抱爱的人。
今年有点特别,霍廷过年是一个人,又多了个江方濂,孟尧家里也只有他和他爸爸。
之前王浪过年还会回老家,听说今年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就等着他回家了,可是临时又接到广告单的单子,人家要得急,给得钱也多,回家过年这事就推迟了。
霍廷一合计,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一块儿过年,主要是热闹。
从腊八开始,步梯上节日的气氛变得浓厚起来,学生放假了,大妈们忙着囤年货,从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
江方濂也忙,年前想要把客人催得急的订单都做出来,早一天做出来,王浪早一天让他放假,就算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挪到放假做,江方濂也会对假期有着憧憬。
年夜饭的食材霍廷不着急,慢慢买,碰到合适的就买上几样,所以,数他最清闲。
他抱着热水袋站在门口,楼上的大娘聚集在他店门口烤火,一个个手里纳着鞋垫,唾沫横飞地聊着八卦。
谁家那点破事,她们知道得最清楚,连人家养小三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活像是躺在人家床底下。
霍廷也听,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被大娘手里的鞋垫给吸引了,大娘们只顾着嘴上说,压根儿不看手上,穿针引线的一点都不含糊,也不见她们扎到手。
“你们这鞋垫绣得什么花纹啊?”霍廷像大妈们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大妈对他热情,“牡丹呗。”
牡丹?男人的鞋垫绣牡丹不太好吧?
“看着挺容易啊。”霍廷顺势坐在了大妈身旁,“就一来一回穿个孔就行了呗?”
看着比织手套还要容易。
霍廷大概是有了上次织手套的经验,现在看到这东西就蠢蠢欲动,他也想试试,“我试试?”
大妈们也来劲,“给你试试。”
别看这鞋垫不厚,细长的针想要穿过去还得有点巧劲儿,霍廷手上也没个顶针,只能用蛮力将针?过去,手指都被抵得通红。
“霍廷,你找个媳妇,让她给你做啊,你一大男人学这个干嘛?”大妈们笑话霍廷。
“技多不压身。”
霍廷不信邪,织手套他都行,这玩意儿有什么不行的?
王浪因为不回老家,家里人托人给他带了点土特产,他让江方濂给霍廷拿点去,谁知江方濂走到茶楼门口,见霍廷跟几个大娘坐在一块儿,还在跟手里的鞋垫较劲。
“霍老板…”江方濂越来越看不懂霍廷了。
霍廷霍地抬头,手一哆嗦,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啊?”
“这个…王哥让我拿给你的…”
王浪真会挑时间啊,非得在这个时候,霍廷连忙将鞋底还给大妈,接过了江方濂手里的东西。
江方濂指着还在滴血的手,“霍老板,你手指…”
他觉得一言难尽,上次的手套,可能是自己会错意了吧,毕竟霍廷到现在还没给他。
可当江方濂看到霍廷纳鞋垫的时候,脑子里又冒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霍廷不会要纳双鞋垫送给他吧。
霍廷摸了把手,血印子拉得很长,“没事…”
“那我先上去了…”
往店里走时,江方濂路过地摊,摊子上正好有针线和顶针,他是不是被霍廷传染了,跟中邪了似的,站在人家摊子前走不动道。
一直以来,自己也没送过霍廷什么东西,既然霍廷有这方面爱好,不如自己投其所好。
江方濂付了两毛钱,在摊子上买了个顶针。
中午回家吃饭时,江方濂还有些纠结,顶针这东西不值钱,寒酸拿不出手,不能当成礼物给霍廷。
“霍老板,这个给你。”
霍廷端着碗愣住了,饭桌上多了枚银色的指环。
江方濂磕巴着解释,“有这个…你干活容易点…”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上次被江方濂撞见织手套,这次又被江方濂撞见纳鞋垫,霍廷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方濂解释一下,他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就只是一时好奇。
江方濂生怕霍廷会问他穿多大码的鞋,飞快地扒完了碗里的饭,“我吃完了,先下楼去了。”
“啊?”
江方濂走得太急,穿堂风刮得呼呼作响,门“哐”的一声被风关上。
顶针的外圈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圆孔,霍廷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妈的,江方濂会怎么想他啊?都给他直接送顶针了!
他将顶针套进食指,别说大小还挺合适的。
独自吃完饭后,霍廷下楼打算先去趟复印店,毕竟收了王浪的土特产,进到店里没看到江方濂的人影。
王浪似乎猜中了霍廷的心思,“小江跟安装师傅上门服务去了。”
这么一个破店,都有剥削人的资本家,霍廷替江方濂不值。
“东西我收到了,正好年夜饭多了几个菜。”霍廷说话时用手蹭了蹭鼻子。
王浪“诶”了一声,一把抓住霍廷的手腕,看清后又颇为惋惜。
“戴得顶针啊,我还以为你小子背着我有了对象,我还说怎么连戒指都戴上了。”
霍廷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放大,这话可不是他霍廷自己说的,是王浪说的,都说旁观者清,这句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说江方濂没事儿送他这玩意儿干嘛?他也不像是做针线活的人啊!这顶针不就跟戒指长得一模一样吗?那还不是意有所指?
“其实我觉得你也该处一个试试看了,老这么单着也不是办法…”
王浪说什么,霍廷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觉得聒噪,耳边像是在敲锣打鼓一样,哐当哐当响。
不好意思送戒指,拿顶针代替算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