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浪那个复印店稍微有点人性了,江方濂每周还有一天休息的时间,就这一天,江方濂也闲不住,他也不懂在家里睡懒觉,中午的时候还会热好饭菜给霍廷送到店里去。
不管天气多冷,打牌的客人照样多,桌子底下放着小火炉,霍廷隔一段时间得去帮他们换蜂窝煤。
他提着烧过芯的煤灰走出来,见孟尧兴冲冲地往步梯上跑,“孟尧!干嘛去?”
孟尧手里提着塑料口袋,一见是霍廷,又折了回来,“廷叔,忙呢?”
凑近了才发现,这塑料口袋里是毛线球和勾针。
霍廷取笑了一句,“怎么?你妈给你织毛衣啊?”
孟尧跑得满头大汗,脸颊被风吹得泛红,他用看外行的眼神打量着霍廷,“一看你就不懂了,谁织毛衣用勾针啊,再说了这点毛线也不够啊。”
“哎哟,你好像挺懂的。”本就是话赶话,霍廷激了孟尧一句。
孟尧翻开袋子,“我当然懂了,我拿来勾毛线手套的。”
“你勾?”霍廷觉得难以置信。
“我勾怎么了?”孟尧也不害臊,“谁说男的不能勾手套的。”
也不是说男的不能,主要是霍廷有点怀疑孟尧的技术,他随口问了一句,“你给谁勾啊?”
孟尧嘴快,“沈聿安呗…”
两人都噎了一下,霍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问,孟尧也不知道这天还能怎么聊。
就在孟尧害怕霍廷看出点端倪来时,霍廷开口道:“怎么弄啊?你弄给我看看。”
“啊?”
当江方濂提着保温杯下楼时,看到了诡异的一面,霍廷和孟尧坐在茶楼门口的长凳,霍廷捧着毛线球,孟尧熟练地勾着毛线,两人还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在交流着。
孟尧的手法可谓是行云流水,勾针一次次穿过线孔,又绕线重新拉回来,是又快又稳,霍廷觉得自己小瞧他了。
“你怎么想着给小安勾手套?”霍廷的注意力完全在孟尧的手上。
一心二用,孟尧对霍廷又没什么防备,“现在不是天儿冷了吗?他看书冻手,别看教室人多,照样冷。”
一说起沈聿安,孟尧神色都变了,那种似甜蜜又似无可奈何的语气,真不像是他能表现出来的。
孟尧平时说得上是粗鲁,又爱打架,这么精细的活,他能干得得心应手,确实让人意外。
大概是看孟尧勾得太容易,霍廷心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了,支支吾吾半天,“给我…试试…”
“你试,你试。”孟尧掰开霍廷的手,将毛线和勾针摆弄到霍廷手里,“你别看着容易,挺难的。”
勾针压着霍廷的虎口,他整个手掌僵硬,手指动弹不得,小指像是抽筋了一样,绕着毛线怎么放都不对,“是不是这样啊?”
霍廷不服气道:“我看你挺容易的啊?”
“你就属于眼高手低,这哪儿容易了,你这姿势就不对,你别动了。”孟尧帮霍廷调整着勾针的位置。
“别这么用力,捏是轻轻捏着就行。”
“手腕用劲儿,别用蛮力行吗。”
“我针要被你捏弯了!”
孟尧越说越上火,他和霍廷都是一点就炸的急性子,“廷叔,你算了吧,这东西你学不了。”
什么叫算了吧,孟尧跟他旁边指点江山半天,结果来句算了吧。
霍廷也急眼了,“算什么算,有什么学不了的?你自己说不清楚你还赖我?”
孟尧觉得霍廷纯属有点无理取闹了,自己表达的很清楚,是他理解不了,悟性有问题。
“你这不耽误我时间吗?再说了,你学这玩意儿你干嘛啊?你织给谁啊你?”
霍廷被说得一愣,也是,他织给谁啊?
孟尧慢悠悠道:“而且手套这东西得比着手掌大小织,你知道大小吗?”
自己好歹摸着沈聿安的手是白天也比划,晚上也比划,哪有霍廷这样的,什么都不懂,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还得比着大小?”霍廷心说这东西也太麻烦了。
孟尧有些嫌弃,“你买双鞋也得合脚才行吧,送人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现在天气是冷,江方濂一大清早就在外面挨饿受冻的,有双手套正合适。
江方濂?他为什么会想到江方濂?
没等霍廷想明白,他余光一扫,正好瞧见江方濂提着保温杯站在步梯上,他动作飞快,将毛线和勾针一并塞回孟尧手里。
孟尧心疼坏了,“廷叔,你轻点!”
霍廷忙站了起来,生怕被江方濂看出他的心虚,“来了…”
江方濂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孟尧身上。
“他!”霍廷提了一嗓子,解释道,“孟尧的,小孩弄着玩…”
看着霍廷那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嘴脸,孟尧不乐意了,刚是谁兴趣盎然,还非要上手来试试。
没等他开口,又听霍廷嚷嚷,“小安来了!”
果然,沈聿安刚从步梯下走了上来,手上还提着补习班的袋子,“廷叔。”
“小安!孟尧给你织了双手套!”霍廷赶紧把话题扯到孟尧身上。
沈聿安一点也不意外,神色有些倦怠,还强撑着笑了笑,“我知道,他慢慢弄就行。”
沈聿安一来,孟尧也不乐意多跟霍廷待了,又见沈聿安脸色不好,狗腿地凑上了前。
“不舒服?”
沈聿安摇头,跟霍廷招呼了一声,“廷叔,我先回家去了。”
等孟尧他俩一走,霍廷手插在裤兜里,大概是刚撒谎去了,忘了江方濂是下来干嘛的,看到保温杯才后知后觉。
“吃饭吧,吃饭…”
孟小狗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身后,胳膊上挽个塑料口袋已经够滑稽了,就差摇尾巴。
“怎么啦?安安。”身边没人,孟尧跟沈聿安说话都亲热些,摸了摸沈聿安的额头,“不烫啊。”
沈聿安垂着眼睛,看着孟尧手里还没完工的手套。
“孟尧…”他喊了声孟尧的名字,孟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剩下的话像是卡在了嗓子眼儿。
“干嘛呀?说话说一半,吊我胃口。”
沈聿安摇头,推着眼镜腿,微微叹了口气,“我叔叔回来了,我现在得回家,晚点你再来找我?”
第37章
“去呗。”孟尧挎着袋子,和他这顽劣形象格外违和,活像是霍廷店里打麻将的大姨。
沈聿安口中的“叔叔”是他的继父,要孟尧看来,沈聿安继父人不错,对沈聿安和他妈妈都好,人斯斯文文的,跟沈聿安站在一块儿倒像是亲父子,人家工作也好,常年在加拿大出差,只要一回来,就是大包小包的礼物,步梯上的小孩见了,都羡慕沈聿安。
霍廷买毛线和勾针,他觉得他是被下了降头,要不然就是中了邪,自打那天见孟尧织手套,他满脑子都是手套。
今天经过百货商场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在卖柜台买了毛线和勾针,又强忍着尴尬和羞耻,和人家售货员学习了半天。
手总算是不抖了,只是速度还是提不上来,每一次回针他都得使出全身力气,他想不通孟尧是怎么做到那么流畅的。
购物袋霍廷选的黑色,他怕被人看出来,主要是怕被江方濂看见,不然他说不清楚。
上步梯的时候,他把口袋捂在胸腔,一口气跑到家楼下,谁知和下楼来的江方濂碰了个正面。
“霍老板?”
霍廷鬼鬼祟祟的,任谁看了都会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啊?”霍廷手忙脚乱地把袋子藏在身后,“这么…这么巧啊…”
幸好江方濂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见霍廷藏着掖着,他也没有追问,“嗯,你还不开店啊?”
“晚点…今天不忙…”
“哦…那我先去上班了。”虽说霍廷很可疑,江方濂也不好多问。
霍廷一鼓作气冲进自己家门,仰在沙发上气喘吁吁,新的烦恼又来了。
毛线是买来了,这手法也学了个七八成,可自己还不知道江方濂手掌的大小啊,什么办法是能不动声色,又能准确地知道江方濂手掌大小呢?
真要拿个尺子量,那显得就太刻意了,用自己的手跟江方濂做一下比较,应该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
幸好天助霍廷,晚上关了店上楼,顶楼的铁门开着,连灯也亮着。
“江方濂?”顶楼风大,霍廷没听到江方濂回应,就打算上楼看看情况。
水声哗哗,洗衣台上的水桶蓄满后,江方濂想要提下来都格外吃力。
“我帮你。”霍廷卷起袖子,径直朝江方濂走去。
水淋在花坛里,空中能闻到水的咸湿味儿,花坛里的植物长得特别快,只是已经过季了,留下的是光秃秃的枝干。
“长得挺高啊。”霍廷手插着腰,朝楼下俯视。
正好胳膊上的纹身裸露的出来,纹身上的刀伤早就结痂痊愈,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疤痕。
江方濂盯着霍廷的胳膊,霍廷感受到江方濂的目光,“看什么?”
“嗯…”江方濂又好奇,又难以开口,磕巴良久,,“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像图案,又像字。
霍廷抬起胳膊,让江方濂看个真切,“护身符嘛,这是复文,上面是保命护身,下面是黄金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