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使,业务精英 (鬼手书生)

　　“不是啊……那是为什么？”他抱着臂琢磨，过了一会儿，想到，“我是为什么在这儿来着，对了，要帮你包扎伤口。”低眼看了看，法布尔的胳膊已经停止流血了，但也得处理一下——否则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终于从法布尔身上起来。他跑进客厅里，先换掉了那条倒霉的裙子，而后打开医药箱翻看，纱布，棉花，应有尽有，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药物。这医药箱对以前来说就是奢侈品啊，林奈突然想，封存的记忆又不由得涌现。两百年前，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好像天天都会发生。那时他们在战争中挣扎，不是给自己，就是给对方包扎伤口。
　　林奈想起了那个下雨天。雨声敲打叶片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脑海中，泥泞湿滑的地面，吃了败仗颓丧恐惧的队友，狼狈在山间撤退的队伍。他们饥饿，疼痛，悲惨，每个人脸上都是木然的表情，没有人想得起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唯一想要的就是活着，然后回家。就在这时候，他踩到了一块烂泥，失去平衡，一路滚着摔到了山坡底下，滚了足有一百多米。
　　当时，敌人就在千米开外的地方追击他们。队友看到他掉下去了，连喊他都不敢。一旦发出声音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也是死路一条。吃了败仗的侵略军已经经不起任何意外打击，任何不幸掉队的人只能被牺牲掉，怪自己倒霉。
　　林奈充分地理解这一切，而且他在摔下去时扭伤了腿，他忍痛试图往上攀爬，然而脚下的泥土实在太湿滑了，他反复尝试，除了把自己弄了满身的泥，根本连一米都怕不上去。他仰起头望向自己的队伍，在他上方一两百米的地方人影隐隐移动，很快他们就会彻底地离开，然后这里就会充满愤怒的敌人。这个时候离开队伍，生存几率几乎是零。
　　敌军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能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了……他们如果发现了他，绝对会把他的脑袋挑在长枪上示威。他会死得既没有尊严，又没有意义。他不想这样，他得活着，至少不是这样死去，不是在战争的最后一天，这样无意义地消失……
　　该死……该死！根本爬不上去！
　　就在他艰难地移动的时候，突然听到上方有人声。他猛地拔出小刀，扑向了接近他的人，在刀子落向对方喉咙时刹住。他看到了一张同样惊恐的脸。
　　“是我！”对方压低声音，“你没事吗！”
　　林奈瞪着对方：“你这白痴……”许久，脱口而出，“你下来干什么，找死吗？？”
　　而后，他的胳膊被揪住，挂到了对方的脖子上。对方扶着他，就往离开的方向移动起来：“你腿受伤了吗？靠着我，我们从下面走，在前面和队伍汇合！”
　　“你根本不应该下来！”林奈生气地说。
　　“嘘。”对方对他的生气毫不动容，只是提醒他别出声。
　　天色越来越黑，两人在雨里尽快地移动着，很快头顶传来敌军接近的声音。死亡的阴影像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不断地追着他们。林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绝望中，他感到眼前一暗，对方脱下了外套罩在两个人头上，带着他躲到了茂盛的植物下面。
　　林奈不动了，听着来自上方的脚步，在心中估算，最起码有上百人。只要有人往下仔细看，看到他们两个，那他们就完了。他的心狂跳，一动不动地躲在衣服下面，闭起眼睛，抓着手里的小刀。他听得到雨声，泥泞中敌人疲惫的脚步声，还有……他身边人的呼吸声。林奈睁开了眼睛。他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异常地稳定沉着。在冰凉的雨里，他们贴在一起的地方变得很热，热得他想发抖。
　　渐渐的，他身边的人占据了他的一切注意力。他的体温，呼吸，微小的胸口起伏，只要想着这些，就能暂时忘记逼近的威胁。
　　当头顶的脚步声终于远去，林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听到身边人低声说：“你才是那个白痴。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林奈说：“那作为报答，我也不会丢下你。”
　　这话正经得让人脸红，两人都笑了出来。他们摘下头顶的衣服，看到对方满脸泥水，一脸哭丧，但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简直是两个白痴。
　　那时的回忆被重拾起来，林奈想，好丢人啊，幸好他不记得了。他拎起医药箱，回到法布尔的房间，感到一股带着腥气的风扑面而来。
　　林奈瞳孔骤缩，抬眼，看到房间窗户被打开了。正从窗户进入房间的，是他曾经的副手——亲手将他的灵魂撕裂的，强悍的背叛者博恩斯坦。那只恶魔散发着来自地狱的血腥气息，手搭在窗户上，滚烫的魔力将窗框融化变形。那双暗红色的三白眼正盯着林奈。他们的中间，被定住了身的猎魔天使无法动弹地躺在那里。
　　“王啊，这么点时间不见，你连狩猎口味都变了？”博恩斯坦笑笑说。
　　林奈看了看地上的天使，心想，糟了。
　　
　　
　　

第17章 天堂的恶魔
　　法布尔才是那个觉得“糟了”的人。他的左边，窗户口站着一只恶魔——感谢上帝，从动静听起来，应该只来了这一只。他的右边，房门口，站着另一只。高级恶魔的浓度在他的居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他却像块破地毯似的被定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林奈的伤恐怕还没好，搞不好他们两个会在这里一道被干掉。
　　照理来说，林奈如果干不过对方，至少会把他的定身术解除。让猎魔天使加入自己的战斗，胜算更高一些。然而他却没这么做。法布尔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林奈与对方才是一伙的。不管是哪种，总之这情况“糟了”。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林奈的话打消了。
　　“出去解决吧，”他说，“人类的房子太脆了。”说着作势要往外走。
　　“人类？”博恩斯坦嘶哑地笑起来，听起来像个破提琴，“我太惊讶了，你竟还没有收起多余的仁慈。地狱不需要仁慈之君，消失吧。”
　　林奈笑笑：“说得好像你办得到一样。”
　　法布尔感觉到一股愤怒涌上心头——不单纯是愤怒，还有一股受伤的感觉。他意识到这是林奈的感受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尽管林奈听起来冷静又轻松，但实际上他对对方的背叛非常生气，而且内心受伤。
　　然而与他对话的那位对此毫无知觉，继续刺伤着他：“你现在的力量连原本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就不要嘴硬了。当然，以你的傲慢，不可能不战而逃。那来吧，把你结束掉，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可不一定啊，我有同伴。”林奈说。
　　法布尔感到身体一松，定身术被解开了。他心想，这家伙终于想起我来了。
　　看到那个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与昔日的魔王站到一起，这不和谐的组合令博恩斯坦露出了一丝困惑：“你们……？”
　　林奈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们俩加起来，大概能和他打个五五开。得把他从居民区引开……”
　　话没说完，法布尔抬起手来，把两只恶魔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会是天使先动手，而且动得毫无预兆。
　　他们之间爆发出一阵灼热的白光。那圣光凭空出现在了房间中央，争先恐后地射出光束，将空气中的黑暗过滤得纯净无暇。在场的两只恶魔都被这圣光刺激得闭起了眼，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博恩斯坦看到了一扇门，立刻反应过来，抬手射出一大团火球。明亮如岩浆的火球穿过了房间，打碎了墙，轰废了半个客厅。
　　博恩斯坦出手的速度已经算得非常快了，但是，刚才那两人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那两人连着门一起消失了。
　　博恩斯坦眯起眼，沙哑地低声说：“天堂之门……？”
　　天堂中的猎魔部门此时一片惊叹之声。天使们第一次看到业绩强人法布尔从门的另一端滚进来，而不是靠双腿优雅地走进来的。更是第一次看到法布尔回来的时候，身边居然跟着个什么。不是被拴着，或者被打了个半死，而是活蹦乱跳地跟过来的。那两个家伙动作出奇地一致，撞开门后这么滚成了一团倒在了地上。
　　林奈摔在地上后，着地的手被地面烫得嗷了一声。他试着站起来，没来得及穿鞋的脚又被烫得抬起来。抬起左脚，右脚被烫得冒烟，换成右脚，左脚又被烫得站不住。在钻心的疼痛中，他抬起眼，看清了围观他们的一圈天使，和周围圣光普照的一切，表情渐渐从他脸上褪去，冷光浮现在了眼中。
　　“法布尔，”他低声说，“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天堂。”法布尔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往林奈的脚下扔了一个保护咒，避免他的脚底被烫伤。这举动使得周围的天使大为惊讶。
　　“那是个恶魔吧……”他们窃窃私语，“法布尔在干什么，他带了个恶魔来天堂！”
　　法布尔带恶魔来天堂并不稀奇，但他竟然往恶魔的脚底扔了保护咒！被这情景诡异到的众天使连手头的工作都不干了，纷纷驻足围观。
　　法布尔感受到林奈绷紧的身体，和逐渐满溢的杀气，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后背，说：“冷静，你能感受到我吧。我不是在出卖你。闭起眼睛，感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