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嗓音哑的听不出原来的音色:“.酸。”
岑柏言嘴唇张了张,抑制不住的狂喜浪潮般铺天盖地地涌向他。
还好这个夏天还没有过去,他们还可以一起去看海。
第111章 尾声(一)
宣兆大部分时候都是睡着的,偶尔醒着的时候精神也十分不济,常常岑柏言还在和他说着话,他眼皮渐渐合上,又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他的身体在前十八年遭到了太多的消耗,就好像要趁着这段时间一股脑把没睡够的觉全都补回来。一旦精神上卸掉了压力,身体自然变得趋向安逸,这种深度睡眠的体验让宣兆觉得新鲜且畅快,他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像这样毫无负担、酣畅淋漓地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是什么时候了。
岑柏言却很着急,担心他这么昏昏沉沉的把脑子睡坏了,医生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这是恢复期的正常现象,慢慢的宣兆精力就回来了。
岑柏言忧心忡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能睡二十个小时,这也是正常的吗?”
医生捏了捏眉心,企图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他解释:“睡眠其实就是一种自愈,宣兆这个身体情况多差你也知道,又出了一场车祸鬼门关走一遭,吃什么药都没有睡觉管用,你说一天睡二十个小时正不正常?”
岑柏言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又问:“可他要睡二十个小时,这真的正常?”
“.” 医生彻底放弃了这种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对话模式,“他正不正常我不知道,我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你再缠着我不让我下班,我就要不正常了。”
其实岑柏言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一颗心就是七上八下地悬着落不下去。
救护车上宣兆浑身是血的样子着实给岑柏言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即使现在宣兆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了,但岑柏言仍然会做噩梦,他偶尔会梦到宣兆来和他告别,身形在他面前渐渐变得透明,岑柏言喊他回来,他却笑着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岑柏言每每惊醒,总要扑到床边反复确认宣兆是实体、是热的、是有呼吸的,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试探宣兆的鼻息,而后抚摸宣兆的脸颊确认他的体温,然后侧耳聆听宣兆的心跳。确认了这一切,岑柏言才能松一口气,将宣兆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用宣兆的温度一点点抚平他心底的恐慌和不安全感。
但对于宣兆来说,不得不说这种行为多少给他带来了些困扰。
一个久病成疾、重伤未愈的病患,最需要的就是良好的休息环境,宣兆常常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有双手在他脸上、脖子上、胸膛上摸来摸去,让他烦不胜烦。但他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岑柏言,于是也就无奈地随岑柏言去了。
这天晚上,岑柏言再度被噩梦惊醒,他躺在沙发上喘息片刻,冷汗涔涔地转头望向宣兆。
宣兆背对着他侧身躺着,岑柏言忽然一阵没由来的惊惧,轻轻喊了一声:“宣兆?”
宣兆每天晚上吃的药里都有安神成分,熟睡中的他自然没有听到岑柏言的低唤。
岑柏言翻身下了沙发,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踉跄着跑到宣兆床边,听到宣兆沉静悠长的呼吸声,高悬的心脏这才落下了地。他长呼了一口气,又把宣兆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确定宣兆是真实的才安心,而后躺上了病床,握着宣兆的手,将宣兆半搂在怀里。
病床一个人躺绰绰有余,两个人就显得逼仄了,尤其岑柏言身高腿长的,他又怕挤着宣兆,只躺在床沿,连翻身都翻不了,一夜下来自然睡不好。
第二天上午宣兆悠悠醒来,瞧见岑柏言脸上挂着两个青色眼圈,想起昨晚好像又被 “摸” 了,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他当然知道岑柏言并非对他动手动脚,也知道岑柏言的不安和忐忑来源于哪里,宣兆原本丝毫不担心这一点,因为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会用密切的陪伴和真挚的爱来消解岑柏言心底的阴影。
但眼下最实际的问题是,岑柏言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宣兆的身体好起来,他也要垮了。尤其是前几天陈威来探病,说岑柏言上早课上着上着就睡着了,被教授抓个正着批了一顿。
宣兆觉得再这样是不行了,总要想个办法解决。
“想什么呢?” 岑柏言正在剥桔子,“眼珠子滴溜转悠,一天就醒这么会儿,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电视里正在放着一档热热闹闹的综艺,主持人和嘉宾一起做一个水上游戏,全体笑得不亦乐乎。
宣兆嘴唇动了动,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反驳:“没——”
“不能说话就别说,费劲巴拉的,” 岑柏言往宣兆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补充维生素。”
口腔里猝不及防地涌开了橘子汁水,几滴橘子汁滴到了下巴上,岑柏言想也不想就抬手用指腹去抹,伴着综艺里哄堂大笑的吵闹声,岑柏言听见宣兆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以后. 别碰我. 我不.”
——你以后好好睡觉,夜里别起床碰我,我不会有事的。
岑柏言瞬间愣住,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以为只要宣兆醒来,他们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那宣兆为什么要推开他?
因为岑静香主导了这场车祸,害宣谕险些出事,更害得宣兆险些丧命,所以宣兆怪他了吗?
岑柏言自动自发地把宣兆这句断断续续的话脑补成了 “你以后能不能别碰我,我不喜欢”。
宣兆看着岑柏言夹杂着失落、失望、失意的黯然表情,属实是哭笑不得,但他越是急着辩解,喉咙就越干涩。
“我不是.”
“你看看你,吃个橘子都吃不好,” 岑柏言眼神黯然,但还是勾起唇角笑了笑,抽了一张纸巾给宣兆擦了擦嘴角,“我去打水,你看会儿电视,我马上回来。”
宣兆闭了闭眼,头疼,真是头疼。
当晚陈威和龚巧也来了,陈威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火上浇油倒是很在行。
龚巧在屋里插花,陈威跑出来看见岑柏言在抽烟,模样挺烦,于是便问了怎么回事。
岑柏言一五一十地说了,陈威思索片刻,一拍大腿:“我说呢,你看啊,每回我和龚巧来,小宣老师都醒着,很有精神。怎么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精神总睡觉呢?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啊!”
岑柏言手腕一抖,烟灰落了一地。
第112章 尾声(二)
“宣兆不知道怎么面对我。”
这个认知让岑柏言很是难受,就好像一块石头凭空压在了他肩上。
他希望和宣兆简简单单地相爱、简简单单地在一起、简简单单地过每一天,但这也只是希望罢了。
他和宣兆之间始终缠着无数死结,线头纷乱缠绕、错综复杂,这些结将他和宣兆牢牢绑在了两端,却也让他们无法靠近彼此。
“放心吧,哥们儿,” 陈威拍了拍岑柏言的肩膀,安慰他,“虽然小宣老师现在还不能面对你,但他躺在床上跑不了,也不得不面对你,你还可以感化他。等他病好了,能跑能走了,说不定就溜了,你要抓紧时间了。”
肩上那块石头 “啪” 往下压了几分,岑柏言更难受了。
宣兆这回确实是冤枉。
陈威和巧巧来探病时他精神不错是真的,不过纯粹是因为他不想他们操心,于是每回都强撑着让自己保持醒着的状态。但面对岑柏言,宣兆会不自觉卸下所有别的想法,他毫无防备、全然放松,不需要特意去撑着自己张开眼皮。听着岑柏言在耳边絮絮叨叨让宣兆觉得很安心,岑柏言在的时候,宣兆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密不透风的壳子里,温暖又安逸,所以他常常眯着眼就悠悠睡过去。
但岑柏言显然是误会了,而陈威则又加深了这个误会。
陈威至今仍然坚定地认为那天是他把小宣老师叫醒的,并且对此十分自豪。
“你别臭美了,我哥才不是你叫醒的。” 龚巧不赞同地说。
“那你说说怎么那么巧,那天我刚好来探病,刚好大声召唤了小宣老师,又刚好我才走没多久小宣老师就醒了,” 陈威双手背在身后,在病房里自信地踱步,“小宣老师不是我叫醒的是谁叫醒的,是你插的丑得要命的花儿叫醒的?”
他冲龚巧贱嗖嗖地挤眉弄眼,龚巧火冒三丈:“你真是不要脸!”
“不信你问问你哥啊,” 陈威凑到宣兆身边,“小宣老师,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热情的呼唤所以才醒来的,别害羞,大声说出来,是不是是不是?”
他这嗓门大的堪比十个鼓号队同时演奏,宣兆哭笑不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抬手掏了掏耳朵。
“我就说是吧。” 陈威一耸肩膀。
岑柏言取完药回来,刚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不无失落地垂下眼眸,原来宣兆真的是被陈威吵醒的啊.
“你就是欺负我哥现在说不了话,” 龚巧皱了皱鼻子,“你不要脸!”
“我看你才是欺负你哥现在说不了话,” 陈威吹了声口哨,“所以才带这么丑的花过来污染大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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