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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有引力 (生姜太郎)


  罗凯又眼睁睁地看着岑柏言把一条内裤放进了装袜子的储物格里,他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说道:“这地儿可不安全,就他那样的,亚洲面孔,一看就有钱,还有身体缺陷,活脱脱一只待宰小肥羊啊.”
  话音未落,他看见岑柏言动作一僵。
  罗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最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要是只劫财就罢了,这一片住的人可没什么道德底线——”
  岑柏言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外边天寒地冻的,岑柏言头发还在滴水,就穿着一件单衣,脚上是洗澡时穿的凉拖。
  罗凯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真是.何苦呢?”
  岑柏言为心底熊熊烧着的焦灼找了个借口。
  这个地方确实危险,就算是个陌生人,出于同胞情谊,他也会把人送出这片街区。
  但他无暇思考,究竟是什么样的“同胞”,能够让他在零下十度的天气里穿着凉拖,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沿着楼梯三步迈作一步地往下狂奔。
  下到了一楼,岑柏言迅速左右环顾一圈,一个人影也没有。
  楼外有个醉汉倚着墙,瞳孔涣散,脚边丢弃着一个用过的针筒,岑柏言眉心紧拧,正要出去找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柏言?”
  岑柏言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继而一块更大的石头从天而降,沉甸甸地压住了他的心脏。
  “叮”一声脆响,电梯抵达了一楼。
  宣兆有些黯淡的眼神如同乌云散去一般,瞬间有了跳跃的光点:“柏言。”
  岑柏言重重闭了闭眼,转过身面对着宣兆。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廓形大衣和围巾衬的宣兆好像又清瘦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岑柏言冷冷问。
  “我想见你,”宣兆还没有从震惊、失落、难受、喜悦等等一系列的情绪转变中缓过神来,他定定地看着岑柏言,竟然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刚才敲过门了,有位先生给我开的门,我以为他是你的恋人,所以我又下来了,然后——然后我觉得不是,我想起来你和我说过你在美国有个朋友,所以我又回来了,我在等电梯,我想再上去找你。”
  “你找我干什么?”岑柏言由于奔跑而胸膛微微起伏,他似乎连丝毫的耐心都不肯分给宣兆,“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岑柏言的反应完全在宣兆预料之中,宣兆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宣兆发现他还是难以抑制的难受。
  “我来是因为,”宣兆顿了顿,“我想要试一试。”
  ——虽然我知道你没有了我才会过得更好,但哪怕我们之间只剩下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你试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岑柏言快速说,仿佛多和宣兆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异于常日的暴躁让宣兆有些不知所措,他冷漠的眼神像一把刀子,一下下地剜着宣兆心口,宣兆笑了笑:“明天就是新年,我想——”
  “我不想。”
  岑柏言突然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的耐心很快告罄,上前两步抓起宣兆的右臂,不由分说地大步向外走。
  拐棍在地上敲出急促又密集的“咚”声,宣兆跟不上岑柏言的步子,皱着眉挣扎:“柏言——”
  岑柏言冷着脸,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出了大楼,磕了药的醉汉看见岑柏言和宣兆,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对着他们说一些下流话,这些话语让岑柏言心底的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他更紧地攥住宣兆的手臂,力道大的让宣兆觉得生疼。
  前面花坛边有一段台阶,宣兆禁不住这样的拉扯,左膝一软,整个人重重跌在了地上。
  岑柏言脚步一顿,扭头看见宣兆狼狈地单膝跪地,右手还被他死死攥着,岑柏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他喉结上下重重一滚,松开了抓着宣兆的手,背过身沉声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暴躁,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宣兆,还是因为依旧会为了宣兆而失态的他自己。
  “没事,”宣兆撑着拐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温声说,“我没事。”
  “这里环境不好,”岑柏言攥成拳头的双手无处可放,生硬地说,“我送你出去打车。”
  “我不想打车,”宣兆缓步走到岑柏言面前,仰头看着岑柏言,“我不想走。”


第91章 重新追求你
  “我不想打车,我不想走。”
  宣兆站在比岑柏言低一级的台阶上,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岑柏言。
  他刚才那一下摔的不轻,左边裤脚灰扑扑的,撑地的左手也微微蹭破了皮。
  岑柏言居高临下看着宣兆,少顷,他问:“那你想干什么?”
  宣兆顿了顿,哑声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过新年吗?”
  “不用了,”岑柏言的声音里一点情绪都听不出来,他稍稍停顿后又补上一句,“我自己很好,比以前更好。”
  宣兆愣了愣,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你之前随随便便跑到我的学校,现在又随随便便跑到我家来,”岑柏言嘲弄地一笑,“宣兆,你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宣兆觉得有一块浸满酸水的棉花塞在他的喉口,他每一次呼吸都在挤压那团棉花,水珠连绵不断地砸进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腐蚀他的内脏。
  “我学会了很多新菜,我想给你做年夜饭,”宣兆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我不打扰你,我.”
  岑柏言沉默不语,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淡淡看着他。
  这种眼神对宣兆而言是最致命的武器,既让他难堪的无地自容,又让他难受的如鲠在喉。他疼的额角都在抽搐,又强撑着不敢让岑柏言看出他的丝毫狼狈,用力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但是我想——”
  “既然你知道,”岑柏言打断他,嗓音微微收紧,“那你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好像你真的很在乎我、爱我。
  你为什么还要来搅乱我的心绪,为什么还要让我疼。
  宣兆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揉得眼圈发红,声音由于连夜的奔波而无比沙哑:“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过年,不仅是今年,还有以后很多年。”
  他这句话说的无比认真,配上他此刻泛红的眼圈和凌乱的头发,有种脆弱但坚定的矛盾感。
  岑柏言看着宣兆,小半响后,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不是嘲弄、不是讽刺,宣兆心尖一软,旋即舌根泛起淡淡的酸意。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岑柏言有多久没有对他这么笑过了?
  “如果是以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岑柏言摇摇头,乌黑的发丝随之微微颤动,“可是现在,我只会觉得荒谬。”
  宣兆何尝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荒谬,他也觉得自己太坏了、太厚颜无耻了,他能游刃有余地面对陌生人、亲人、仇人,曾经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他的爱人,他唯独不敢面对的是自己的真心。
  他耗费了太久太久才看清楚自己的心,但晚了就是晚了。
  挽回一个人不是亡羊补牢,岑柏言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岑柏言爱他时热烈的犹如飞蛾扑火,是他把岑柏言烧成灰烬,现在也是他一厢情愿地要把这团灰重新拼凑到一起,这像话吗?
  ——宣兆,你像话吗?
  恐慌和绝望像是白纸上的裂口,最初只有一道不明显的痕迹,渐渐越扩越大、越扩越大,被撕裂的感觉不断从宣兆心口的位置传来,他强撑着挺直后背,可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早就痛的蜷缩在了一起,宣兆深深看着岑柏言,脑海里不断响起一个声音:“我好像真的失去他了。”
  宣兆嘴唇紧抿,他伸出右手,想要去牵岑柏言的衣角——
  以前都是这样的,只要岑柏言不高兴了、生气了,他就揪着岑柏言的衣角不放,岑柏言总是会很快笑起来,然后拥抱他、亲吻他。
  然而,岑柏言后退一步,又上了一级台阶,宣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五指在萧瑟的寒风中几不可察地颤抖。
  岑柏言从一个更高的视角俯视着他,淡漠说道:“宣兆,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宣兆眼前愈发模糊,他用落空的手搓了搓眼睛,把睫毛都搓湿了。
  岑柏言偏过头:“你走吧,别再来了,真的。”
  “我想多待一段时间,”宣兆指尖掐着掌心,勉强笑着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出现在你学校附近,我只是——”
  “随便,”岑柏言皱着眉,仿佛他分给宣兆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你想待在哪儿随便你,别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
  宣兆呼吸一滞,把剩下那句“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吞回了喉咙里。
  罗凯打理好自己,急急忙忙准备约会,下了楼远远看见这两人站在楼外的台阶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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