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个招牌什么的，只有一面用布支棱起来的旗子，像古时候驿站外头插的那种小旗子，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一个‘面’字，李昶看着就难受。
李昶高抬贵腿，往那破破烂烂的面摊走去，面摊的面积不大，只摆得下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筷兜，紧挨着有两个塑料瓶，上头贴着标签，分别写着‘醋’和‘酱油’，旁边的小碗里头，还放着一些带着皮的蒜瓣。
面摊的门口烧着炉子，炉子上放着几口大黑锅，锅子上烧着水，放着高高的蒸笼，热腾腾的水汽很浓郁，白色的雾气发散风尘，火苗红旺旺的，在漆黑的锅底一串一串，看着就暖和。李昶踱步走过去，拉了条板凳坐在背风面，伸出双手向火取暖。
少年拴着围裙，背对着他站在案板前，这么冷的天，那小孩儿身上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毛衣，看着就冷。袖子还撩的高高的，露出两条干练有力的小臂。皮肤真好，真白，就是瘦了点！
他正在和面，单薄的肩头随着手里的动作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卖力又认真。
“喂，小孩儿，还有豆浆吗？”李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猛地吓一跳，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转过头看到是李昶，惊魂未定的小脸才松了一口气。
“有，在旁边那口小茶壶里，你要喝就自己取碗倒一下，我手不干净。”他扬了扬自己全是面粉的双手，略带抱歉的看着李昶。
这种温软礼貌的性子深得李昶的心，同时，也把他身上那种干净、好拿捏的形象加深了几分。
店内卫生情况还算看得过去，没想象中那么不堪入目，东西都摆的规规整整。
李昶起身，从消毒柜里取出一支碗，守着那温在热水里的茶壶，咕隆咕隆喝了好几碗才满足的打了个咯，放下碗，他回头，朝着老板豪气道，“记我账上，回头我给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嗯。”小老板没回头，专心忙着手里的活儿。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小孩儿小孩儿的喊你吧，多油腻啊，像个猥琐男一样。”李昶边说边往案板边走，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走了将近一分钟，倒不是伤口疼，而是卡裆卡得厉害，蛋都要挤碎了。
“晓晨。”
“小陈？陈什么啊？这名字也太随意了。”李昶扯了扯裤子，让自己的小伙伴好受一点。
“嗯。”晓晨明显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人，又或者，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昶交流。
时刻都揣着含蓄和小心，甚至都不敢看一眼李昶，仿佛李昶是头要吃人的怪兽，看上一眼就在劫难逃。
“嗯是什么意思？”李昶最烦别人‘嗯’、‘哦’、‘哈’、‘啊’。
晓晨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双手终于舍得停下，微微侧过脸，对着李昶乖乖巧巧的道，“有名无姓，破晓的晓，晨光的晨。”
晓晨。
李昶心中暗暗念叨，倒是个极其上口的名字。晓晨晓晨，越念越觉得顺口。
2、02
“OK。”李昶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复问，“你们大当家那天来过吗？”
晓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是谁来收拾的残局？”李昶以为他传达的意思是没有。
还是摇头，但这次晓晨有话要说，“我不认识他们，不过，应该是大当家派他们来的，他们说大当家说了，让你在我这儿养伤，让我照顾你。大当家还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李昶了然的点点头。果然，跟他想的一样，帝登对于他这个没泡到手的心上人，还是网开了一面。
晓晨见他没有吩咐了，就转过脸，继续揉面，天黑了，昏黄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灯下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他很紧张，整个身子都不自然的绷着。
李昶身上的伤口痛得厉害，衣服也不合身，于是走一步扯一下裤子的回床上躺着了，期间还不忘使唤人，“忙完给我弄点吃的来，光喝豆浆哪能够，几泡尿就没搞头了。”
“我知道了。”语气很软。
晓晨端着牛肉面进屋时，李昶刚有睡意，闻到味道瞬间就精神过来。
“你就给我吃这个？”他瞪着那碗只有两三坨牛肉疙瘩的牛肉面，脸一下臭了起来。
他一发脾气，晓晨瑟瑟缩缩的站在床边，低着个头，更加不敢看人，小声小气的说，“只有这个了。”
爱他妈吃不吃，是这意思吗？
好吧，李昶的做人准则一向是随遇而安，虽然过惯了好日子，但也过得起苦日子。
“去，再给我加点牛肉。”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今天卖完了。”晓晨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
呼~好吧，那就换个底线，“那再去给我煮点菜，我不爱吃面条，就爱吃青菜。”
晓晨收着下巴，点了点。
真他妈香，香菜茴香都是他的最爱，这小子像是知道他的喜好一样，给他放了好多，他吃了一海碗，连汤都嗦干净了。
伺候他吃完，晓晨又伺候他洗漱，等他干干净净，舒舒服服上床躺着了，晓晨才去洗澡。浴室与房间是连着的，中间只有一张旧床单做的门帘拦着，过门风一吹，李昶都能看到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在帘子后面晃来晃去。
这他妈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昶这才意识到，这里居然没有热水器，洗澡水要纯手工烧，然后用热水兑冷水，装桶里，用瓢舀着洗。
硬了。李昶的头皮硬了。
这他妈都21世纪了，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这是人过的生活吗？马上走，必须走，一刻也待不下去。
可是…他现在好像正在被追杀哎，出了长生街的结界，还不得被那群混账五马分了个尸？
算了，舀着洗就舀着洗吧，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呢。
晓晨洗完澡出来，穿着一套洗到发白的高阶灰居家服，居家服是加绒加厚的，屋子里又生了取暖的炉子，倒也不觉得冷，头发湿哒哒的，水珠砸在他的领口砸了一圈，像戴了条黑色的项链。
吹风机也没有，他就走到炉子边上，拉着条板凳坐下，把脑袋靠近炉子，用手不断翻着自己的短发，使其受热均匀，好干得快一点。
李昶咬牙切齿的闭上眼，恍惚看到了以后自己生活的样子。
要不去找帝登吧，陪他睡一觉，什么样的好生活没有？跟他撒个娇，说不定还会帮他把追杀他的人全部挫骨扬灰。
呵~呸！来人，给他递把刀，他宁愿去死！
长时间凑在火炉旁，晓晨头发倒是干了，脸也席得红透了，连眼尾都透着红。本就生得好，这样一来，好似被人欺负了似的，看着就像春日里，枝头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阳光下摇摇晃晃等人去哄，一眼看过去，李昶春心那个荡漾啊。
认真想想，他这个死颜控，宁愿跟晓晨这样的小男孩儿，一辈子待在这间小破房子里吃苦，也不愿意跑去帝登面前献殷勤。
他是为数不多见过帝登本尊的人，长得那叫一个丑啊！要不是不敢，他非得当他面把隔夜饭呕出来吐他脸上。
还想嫁给他，去你妈的吧！想想都恶心得吃不下饭。
不多时，晓晨撅着个屁股，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蛇皮口袋，口袋里挤着两床泛黄的破棉被，像是淘汰下来却舍不得扔的那种。
他靠着炉子打起了地铺，一床棉被铺地上，一床盖在身上，没有枕头就侧着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李昶微怔，他就打算这样睡？那得多冷啊，别说一床棉被，就是十床棉被，那也抵不住地心透出来的凉寒啊！
“喂，到床上来睡。”李昶主动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睡到自己身边来。
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单纯的觉得这样睡在地上不行，更何况，晓晨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这人最会知恩图报了。
再说了，是他鸠占鹊巢。
“不用，我不冷。”晓晨连忙拒绝。
他哪敢啊。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睡到李昶身边。
“什么不用，你这样睡一晚，明天还起得来吗？快到床上来睡，你又不是小姑娘，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不成？更何况我伤得这么重，想做坏事条件也不允许啊。”后头半段话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意思了。
说完他也有点打脑壳，自己这张嘴怎么就这么下流呢，非得把一番好意弄点颜色出来。
“我起得来。”晓晨固执得很，把身上的棉被裹了裹，“真不冷。”
“快点！我数三声，再不上来我要发火了，我发起火来自己都怕，你别跟我犟。”李昶拔高音量，拿出唬小孩儿的架势，“一、二……”
晓晨的眸子颤了颤，最终在他数三以前，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什么德性？非得给你点脸色看才好使？”李昶掀开被窝，对他勾了勾手指。
晓晨慢腾腾的挪着步子，好像两条腿有千斤重，走到床边，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臊的，反正脸红透了，或许是意识到这点，他把脑袋埋得很低，下巴戳在锁骨上都觉得不够。
“鞋脱了，上来睡。”李昶厉色道，“快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