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问?”
“噢,我脑子里刚刚生出一些很陌生的感触,是我本人从来没有过的。”
“什么样的陌生感触?”冷开朗的眼睛倏然亮起,直直望着他。
“就…恐惧…有些恐惧。”不知为什么,于桥话到嘴边撒了个谎。
冷开朗听闻这话之后,眼睫扑了扑,仿佛将眼里的光也扑灭了,只淡淡道:“也许是吧。”
梦空间里的婚礼还在持续,新娘侯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婚丈夫在台下戳完了宾客的脑袋,然后新郎那张平面的脸上浮起一股怪异的笑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刀。
侯惠疯狂地摇头,但嗓子却像被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只道新郎一步步走回到台子上面,将刀递回给她:
“这些都是给你的,要不要?”
侯惠摇头,拼了命地摇头。
新郎江海的五官慢慢浮现出来,血红的嘴也恢复了正常,重复道:“这些都是给你的,要不要?”
“不!”
侯惠像终于冲破了穴道,尖利地喊出了一声,像是椅子拖动发出的金属剐蹭的声音。
“嘶~”于桥感觉自己的牙一酸。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晃神的瞬间,江海手里的刀已经到了侯惠手里。
而后,“?”的一声,整个刀没入了江海的身体,只留下了一把血淋淋的刀柄在外。
“啊,这?”于桥眨了眨,“老板,江老板身上没有洞……我是说,没有伤口吧?”
冷开朗摇摇头:“没看到。”
“嗯,我也记得没看到,不过按照年纪看江老板应该也不是死于这次新婚刺杀。”
“未必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噢也是,不过管他呢,反正我已经晕了……”
这老天也真是,就不能看在我求业绩心切的份上,送我两个不多事的鬼吗?
“梦空间在动,可能要换下一个梦了。”冷开朗蹙眉看了看前方,提示道。
于桥快速往回撤到了梦空间的边缘,这样能在进入到下一个时减少一些冲击。
天地摇动起来,忽然间一片轻而薄的窗纱飘起,遮住了于桥的眼睛,还不等他拨开看清楚,就听得“咔嚓”一声,梦空间就在他身边裂开了。
于桥掉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一件大大的屏风挡在他面前。
“老板?冷开朗?”
于桥唤了两声,可房子里无人回应。
难道刚刚那个梦空间的裂缝就裂在了他和冷开朗之间?不会这么巧吧?
于桥迅速伸手摸了摸架在鼻子上的银丝边眼镜,还好,眼镜完好无损,说明眼镜的主人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于桥稍微放下心来,正巧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一位约莫三四十的女子走了进来。
“于先生,是我。”
女子对着屏风道了一句。
于桥唬了一跳,差点以为女子看见了他的存在。
“侯惠?”
屏风后面有一道男声传来。
屏风后面有人?于桥登时起了一股怪异之感,想绕到屏风后面去看看说话的那人,但因为这是侯惠的梦空间,梦主人没看见的东西和人,他们自然也无法看见。
“没错,我之前和你约好的侯惠。”
于桥听闻转回头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士,勉强辨认出一些侯惠的特征,可屏风后面的于先生又是谁呢?既不是江老板,那会不会是江老板的那位战友?
在于桥的好奇中,后面的男子将茶杯搁在了桌面上,轻声道:“坐吧。”
侯惠道了声谢,便在凳子上坐下来,没有丝毫要去屏风后面看人面目的意思。
这次梦空间的场景温柔得不像话,办公室窗外的树枝郁郁葱葱,夕阳的光慢慢悠悠的斜照过来,偶有小鸟停在树上叫几声。
于桥下意识去捣身边人的手肘,落了空后才想起冷开朗此时已不知掉到了何处。
在这举目无依时,侯惠与那位屏风后面的于先生给了他大大的意外。于桥没想到这件原本已经被他放弃了的托梦单,竟然还能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刻。
只听侯惠徐徐道:“于先生,我知道你是写小说故事的,我积压在心中的许多事也想找一个陌生人倾诉一下,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会来找你。”
屏风后的于先生听起来很温和:“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把我当作一个读者一样诉说你的故事就好。”
侯惠点点头: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蠢的女人,原本应该单纯简单的年轻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家世好,面貌好的男生。可等到了中年,现实开始浸入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我偏偏纯粹地爱上了一个人,无关身份地位,也无关外貌才华。
你说我是不是像一条倒流的河水一样活反了?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亲手一步步将他推到了深渊。从前他爱我,我却迷了眼,追求着一团落不到实处的幻光,眼里根本没有实实在在的他。可等他为了我开始做了一件件坏事,一步步堕入深渊后我才明白了过来自己的心意。
不过一切都晚了,他害了人,弃了姑娘,玩弄了权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了。
所以,我杀了他。
我不愿意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拿着雏菊对我笑的男孩,变成一个整日吸着烟算计利益的人。”
“你…杀了他?”屏风后的于先生有些惊讶。
“是,不过不致死,他已经救了回来。”
“那…这中间又是什么让你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呢?”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起了很大很大的雾,我去祭拜完我的初恋男孩,觉得很冷很空。然后我就往外走,一直走,没有任何目地的走,直到我抬眼看到了眼前的屋子,我才意识到我走到我丈夫的家去了。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雾也快散没了,我走到屋门前看到那个人时,我常年郁结在胸中的一口气突然就顺畅了,常年虚着的心也第一次在这天地间有了一个落点处。
我意识到自己早已爱了他很久。”
“但是…”
“但是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对了,我的初恋就是我年轻时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人,而我的丈夫就是我后来爱上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系,我的初恋和我的丈夫早些年是战友,在我和准备和初恋结婚前,我的初恋为了救我后来的丈夫牺牲了。”
“我…大概听明白了。就是你青春期喜欢着A,A在和你结婚前为了救B牺牲了。后来你和B结婚了,并且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B,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的,不好意思于先生,我不太擅长讲故事,所以听起来有些乱。”
“不必不好意思,你是这个故事的主人,你有权力用任何方式来讲述它。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刚刚会说‘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
对于屏风后的问题,侯惠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出声道:
“因为在那几年前,他让一个姑娘有了孕。他不想要那个孩子,逼着那个姑娘堕了胎,一年之后姑娘的身体也不行了,不久后就离世了。
那位姑娘离世后,我一直梦见一双沾满了鲜血的手,捧着一个已经成型的婴儿。我觉得我是那个杀人凶手,因为他和我说,他是为了和我赌气才让那姑娘有了意外,也是为了我,坚决逼那姑娘打掉了孩子。
一连两条性命,而我就是那个刽子手。我几乎每日梦见那双手,屋子很大,很黑,血怎么也流不完…”
于先生听出来侯惠的情绪波动很大,出声安慰:“不用太自责了,每个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那些事不是你做的,就不该你承担。要不我们来说说你和初恋的故事,怎么样?”
侯惠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于先生,谢谢你。不过我有些累了,明日再来继续可以吗?”
“当然可以。”于先生道。
一直在旁观的于桥意识到梦很有可能要结束了,便快速站到了门边。
意外的是,侯惠出去后,梦空间还是稳稳当当,没有任何摇动,里面的场景也没有任何变淡的趋势。
大约过了两分钟,于桥听见屏风后传来椅子移动的道声音,接着是很轻的脚步声,片刻后一个年轻男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个和于桥长着一模一样的人?
20、梦空间之外
“还不进来?怎么,还要我邀请你吗?”
于先生一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转身对着门口笑了笑,仿佛是在冲着于桥说话。
于桥惊讶到忘记了呼吸,指了指自己,正要问他是在和谁说话,门外转进来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高冷帅哥,几乎是擦着于桥走了进去。
“你刚刚不是有客人吗?”高冷帅哥不苟言笑,语气听起来却和于先生很熟。
于桥脑子一嗡,居、然、是、冷、开、朗!
上一个梦里于桥还和老板冷开朗说能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他来,没想到当今只一个侧脸就治好了于桥的脸盲症。
可能是一种气质,或者是走路说话的姿势,无论怎样,他一眼就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