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病,疯疯癫癫的,失心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村里的,还带了个小子,那小子也是阴恻恻的,见人就跑,跟鬼一样。诸如此类的。
说这话的是当时村里的妇女主任,走访时见过女人几次,没留个好印象,至于那个幽灵一样的小孩就更不用说了。鉴于妇女主任算是跟女人接触最多的人,警方便找她做了笔录。
姜北一字不落地看完薄薄一页纸,眼前又浮现出小孩的脸。那晚大雨滂沱,雨幕像是层毛玻璃,把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再加之小孩在水里泡了太久,面部浮肿,许久未打理的头发也紧贴在脸上,以至于看不清小孩到底长什么样。
姜北揉了把脸,清醒了些,在衣服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没有烟了,最后一支被他扔在了银行门口。
这时电话响了,是林安。
“姜哥,我现在在银行,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调监控,你要过来吗?”
“暂时不过来,还有事。”
“您老要去哪?不会又去程野那边蹲点了吧?”林安向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尤其是对他家老大,格外上心,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拐着弯儿骂程野以下犯上。
姜北掐着眉心解释:“我去局里,查个地址。对了,吴子川那边呢?联系上他家里人了吗?”
一听姜北不是去程野那边,林安就放心了:“哦,联系上了,他妈打麻将真够上瘾的,打了十几通电话才接。不过您老猜对了,阿姨的确认识之前的那个神父,我这边看完监控就跟着过去,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还能不能找到人。”
“好,辛苦了,”姜北稍稍松了口气,“随时保持联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林安汇报完工作,还是不放心他老大,跟个娘们似的问东问西,从晚饭吃的什么问到穿了几件衣服,冷不冷?
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跟着姜北了,姜北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是个热乎人。那时年少轻狂吊炸天,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犯了不少错,姜北都替他扛了,完事也不说什么,只一遍遍地教他事情该怎么做。至此林安就把姜北当成亲哥了,局里有谁说姜北坏话他就跟谁急,哪个女警看上姜北了他也得把把关,虽然吧,他老大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姜北听得头大,不耐烦道:“要不你去后勤吧。”
“屈才了我的哥。好了,我去忙了。我靠,这么多天的监控录像我要看到猴年马月!”
姜北挂了电话,发动引擎,朝市局方向驶去。
市局大楼还亮着灯,值班人员刚哧溜完一桶泡椒牛肉面,见人进来,连忙抹嘴:“姜队,你怎么来了?案卷还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姜北没吃晚饭,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两盒盖饭,还是热的。他递一盒给小年轻,自己也坐在对面吃起来。
小年轻受宠若惊,虽然都是牛肉,但土豆牛肉盖饭跟泡椒牛肉面有本质上的区别。这么冷的天,如此寂寞的深夜,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简直能幸福死好吗?
小年轻深深地看姜北一眼,决定再也不在背地说姜北脾气臭,是个老光棍了。“那个姜队……”
“嗯?”姜北最近对那种水盈盈的眼神特别反感,而此刻小年轻就正以这种眼神望着他。他挪开目光,皱眉道,“有事就说。”
“也没什么大事,”小年轻就想找个人唠嗑,值班真的太无聊!
他说:“你们组的实习生今天怎么没跟姜队你一起呀,我看他还挺认真的,一个人找了好久的案卷。”
香喷喷的牛肉盖饭姜北吃着如同嚼蜡,他不想吃了,放下筷子:“然后呢?”
小年轻还处于长身体的末期,风卷残云般的干完整盒饭,嘴巴一抹,说:“他还问了关于那件案子的事,就那个淹死的女人的儿子,他问为什么没有开死亡证明。”
女人死后尸体无人认领,开证明和销户工作是局里派人帮忙办理的,但当地派出所并未查到女人户籍下还有儿子,遂无法开据死亡证明。意思就是说,那个小孩是个黑.户,是不是女人亲生的都还有待考证。其实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屡见不鲜,不少违反计.划生.育法.规的家庭在生下二胎后,为了不缴高额的社会抚养费,选择不办或推迟办理户口。
至于小孩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没办户口,事隔经年,再无从查起。没有确却的证明能证实小孩来过这世上,但他又实实在在地活着,游走在茫茫人海中,或者,在姜北身边。
在此之前,大家都认为小孩是姜北的一个幻觉。
小年轻没有注意到姜北暗哑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你说这事我哪知道,案子发生时,我还在上初中呢,然后实习生就拿着案卷去问王主任了。”
“老王?”姜北抬眼,“他去问了老王?”
王志鹏为什么没有跟他提?而且程野看起来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的人。姜北心里生出疑云,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再次冒了出来。
“对,就是老王……王主任,”小年轻一时嘴瓢,差点咬到舌头,“我也不知道王主任跟实习生说了什么,他出来时的那个表情,啧,不知道在笑还是哭。”
姜北沉吟片刻,正准备跟老王打电话问情况,对面的小年轻就倏地起身,站得笔直,朝着门口恭敬喊道:“许队。”
姜北心头咯噔一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刑警支队大队长、也就是姜北的顶头上司许正元穿着磨掉皮的旧夹克,拎着一保温杯站在门口,满头银丝和深刻在脸上的沟壑也掩盖不住从骨子里散出来的英气。
小年轻不敢坐,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半夜的大队和副队都到齐了。
许正元抬手示意他坐下,眼神滑过姜北:“小姜,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正元是12年前调来市局的,如今临近退休,在岗期间在各种任务中没少受伤,年轻时不显,老了毛病全翻了。走路极慢,左腿还有点跛,脊背却不曾弯,经常往医院跑,队里的工作也因此全权交给姜北了。对于许正元的到来,姜北其实是很意外的。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许正元换了新茶,坐在椅子上吹茶。茶烫,无法入口,他干脆放一边晾着,旋即拿起姜北交上来的报告看,眉头越皱越深。
“这就是全部了?”
姜北淡淡应了一声。
“撒谎!”厚厚一摞纸哗啦啦地打在姜北脸上,许正元咳了两声,面染韫色,“你是不是觉得我要退休了,你要坐上一把手了,有些事情就不用跟我说了?还是你觉得我老了,心脏不好,受不住?”
姜北不语。
许正元顺平了气儿,浑浊的眼底依旧留有精光:“要不是今天老王跟我打电话说了情况,我还不知道你查杀人案查到十三年前去了。报告上为什么不写,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队长吗?!”
局里的老人都是穿一条裤子过来的,姜北大概能猜到许正元的消息来自哪里,首先是一线刑.警林安把这事跟老王说了,老王再跟许正元说。凭他俩的那张嘴,说得估计比狗血连续剧还精彩。
“小姜,”许正元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我理解你不想跟我说的原因,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早该放下了。说吧,目前有哪些线索?再藏藏掖掖的就滚下去从基层做起,重新学一遍规矩。”
姜北对上许正元的灼灼目光,心知躲不过,索性把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翻出来放桌上。油画、折成纸块的灯笼、纸条、枪、监控储存卡。许正元一看,一口气不顺,抬手就要打。姜北不躲,许正元也不敢真下手,无奈放下。
“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上缴物管科?还有这枪是怎么回事,登记了吗?”许正元拨开弹匣,确认子.弹一颗没少才放了心,“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还没退休呢!”
“痕检科已经检查过油画了,并无发现,”姜北老实说,“至于灯笼和纸条,还没来得上缴,而且凶手做事不留痕迹,就算缴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什么叫‘就算’?”许正元觉得姜北特别磨人脾气,说话能气死人,但表情是雷打不动的漠然,教训或者不教训他好像都不合适。
他不欲多说,大致情况已从老王那听说了。刨去没用的废话,他凭借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也能拼凑出个大概来,直接拿过纸条一看,皲皱的手一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头一次显出老态。
“这么说……那个小娃娃还活着?”
“是,”姜北抠着指甲缝,“五位被害人都是从太阳福利院出来的,我去问了院长,那边没有可用线索。突破口在那幅油画上,画的是十几年前的府南江南岸。”
姜北顿了顿,看一眼许正元疲惫的侧脸,才接着说:“纸条是在望江公园里找到的,凶手把东西放在了灯笼里,推测是去年12月30号到今年1月2号期间放进去的。但公园的监控录像只能储存15天,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林安正带人查公园门口那家银行的监控。另外,凶手杀.人后喜欢把尸体摆成祈祷状,可能是个神论者,目前已找到在府南江那片儿就职过的神父。”
许正元听着,取下老花镜,揉着酸涩的眼睛:“这是命,有些人受了几年的训练还是淹死了,一个小娃娃反而活了下来。你见过那娃娃,想不想得起他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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