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 (猛女叹气)

　　姜北颔首：“好的，今天麻烦您了。”
　　——
　　在监控室看监控费了大半天，出门时天已黑尽。夜空无星，万家灯火和霓虹灯点缀着冰冷的城市，路上行人匆匆，都赶着回家，倒添了些烟火气。
　　三人顶着寒风站在银行门口，紧闭的铁栅门告诉他们来晚了。
　　林安猫着腰往里瞧，几个监控摄像头正闪着猩红的光，看角度，大厅中央的那只正好能拍到大门口。
　　他嘟囔道：“这银行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姜北在一旁刷着地图，发现五位被害人居住地附近都有教堂。凶手不是随机杀人，他有自己选人的标准。其一，必须在太阳福利院待过，且年纪不能超过25岁，其二，被害人是神的信徒。
　　但他选中的程野，只符合第一条，程野住的小区附近也没有教堂。对凶手而言，程野是特殊的，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有选程野，一切都是大家空无凭证的猜想？
　　暂且不论程野，凶手的“标准”就只剩福利院和教堂，这两个地方到底有什么联系？
　　姜北招呼来吴子川，问：“你老家那片儿，有没有特别信神的人？”
　　吴子川啃着大.肉包，含糊道：“有啊。”
　　“谁？”
　　“我妈。”吴子川咽下包子，“我妈可信了，每周末都去做祷告，反正我是不信。姜哥，你吃包子吗？我这还有一个。”
　　“不用了，”姜哥眉眼微动，闪出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精光，“你之前说，你老家有个小教堂，后来被拆了，那伯母现在是在哪个教堂做祷告？”
　　“额……这个我不清楚，我不拜神，没跟我妈一起去过。不过听我妈说，好像是在东门那边，反正离我家挺远的。”吴子川剥下包子底下的油纸，正准备下口，一只大手就伸过来抢走了包子。
　　林安两三口吃完，又跟监控眼对眼去了。
　　姜北面沉如水，盯着来往的车辆出神。
　　——吴子川的母亲为什么不就近选教堂做祷告，偏偏每周大老远地跑东门？
　　“你问下你妈，在哪家教堂做祷告，神父是不是当时你老家的那个？”
　　“哦，好，我这就跟我妈打电话。”
　　林安跟监控对上眼了，兴奋道:“姜哥，我看了，这监控摄像头能拍到外边。你看呐，这里是单行道，马路窄，除非那小子是从花坛上过去的，不然绝对能拍到他！”
　　他跑到马路对面，打开手机电筒观察花坛:“没有发现可疑痕迹，凶手走马路进到公园的可能性比较大。”
　　姜北像是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边还对林安说:“找人来开门。”
　　“啊？”林安心道，银行又不是我家开的，我上哪找人开门去？但嘴上却说，“这么晚了，能找到人吗？”
　　“找隔壁商家，一般社区为了统一管理商铺，都会建个企业群什么的，或者问问看有没有认识银行工作人员的，再不行就找当地派出所联系工商局，要法人电话。”姜北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眸光沉沉，“只有两天时间了，要抓紧。”
　　林安当然明白姜北所说的“两天”是什么意思，那是凶手给出的倒计时，多年前的1月27号晚上，那个小孩没能等到姜北抓住他，像枯草一样被卷入了茫茫江水中。
　　他在没有整治过的府南江里和垃圾一起飘游，最终从阴沟里爬了出来，长成了一个杀.人犯。
　　“明白，我这就去找人开门。吴子川，川川！”
　　吴子川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都是无人接听:“姜哥，我妈不接电话，估计在打麻将呢，我晚点再打打看。”
　　“好，”姜北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转头又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很快就有人接听，姜北直接问，“案卷呢？还没有找到吗？”
　　接电话的是局里值班的警.察，估计在吃泡面，听筒里传来哧溜哧溜的声音:“是姜队吗？那个十三年前府南江溺水案的案卷你没有收到吗？奇怪了，你们组的实习生说已经发给你了，你问问那个实习生吧，是他找到的。”
　　姜北掐着眉心，浑身都透着疲惫:“好，我知道了。”
　　十三年前溺水而亡的女子局里刚开始怀疑是他杀，给立了案，后经证实，是自.杀。就为了这么一个人，白白搭上条性命，姜北每每想起，都为许十清感到不值。
　　他就不该听到落水声，就让那女人带着她儿子死在江里好了，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姜北立在风中，叨着烟，握着打火机的手在抖，怎么也拨不燃，气恼地把烟一掷，用脚碾了个稀碎。
　　他按下程野的手机号，满腔怒火没地儿撒，什么难听的话都想好了，可对面的程野语调柔软，轻唤他“阿北”。
　　“阿北，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鸡蛋羹，过来吃饭吧。”
　　姜北胸腔涌出酸水，强忍反胃感，冷淡开口:“资料呢？马上发给我。”
　　“想要的话就到我家来拿吧，”程野说，“我一天没见你了。”
　　姜北听到了狗叫，程野养的那只博美犬总是不消停。“程野，你别太过分了。”
　　程野笑了一声，坦然道:“我们做过更过分的事，你忘了？我现在只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这不过分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过来陪我吃饭好吗？吃完我把案卷给你。”
　　“阿北，你要来吗？”


第13章 Chapter 13
　　程野把客厅的灯全打开了，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转而想关掉，但一想到姜北喜欢亮堂，抬起的手又放下。
　　狗在叫，叫个不停。
　　程野把切好的白水煮肉放食盆里，抱起狗一齐扔进了储物室。
　　世界终于安静了。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单是摆盘就能看出主人费了不心思。客厅里满是饭菜香，炉子上还煲着汤，正咕噜着冒出温暖的热气，氤氲了整间屋子。
　　程野穿着卡通睡衣，袖子挽起一小截，站在灶台前，拿上白瓷碗盛出少许汤尝味道，浓黑的睫毛也沾上了从锅里溢出的水汽。
　　楼下姜北停好车，把一把95.式转轮手.枪别在腰后，匆匆上了楼。
　　2304号房门口放着双棉质拖鞋，姜北瞥了一眼，目光移到一旁的球鞋上，鞋边还黏着菜市场里的菜叶。
　　程野刚摆好碗筷，门铃就响了，一开门，就见姜北裹挟着外边的冷气站在门外，满身的冰碴直往下掉，楼道里的气压降至最低。
　　“东西呢？”
　　“你来了，”程野置若罔闻，“进来吧，吃饭了。”
　　他伸手，同时姜北的手往后一躲，程野便只能拉起姜北的衣角，带人进屋。“你来的正好，饭刚做好，还是热的。外边很冷吧，要先喝碗汤吗？”
　　程野替姜北拉开餐椅，像个儒雅的绅士，等姜北落座了，才绕到餐桌对面坐下。
　　餐食散着浓香，一旁还放着小碟果点，一盅红茶。姜北不动筷，甚至不看一眼，只冷硬地说:“把东西给我。”
　　程野未答，修长的手指持着瓷勺，挖一勺嫩.滑的鸡蛋羹。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每过一秒都意味着离27号更近了。姜北耗不起，不再多说，迅速拔.枪上膛，枪口抵着程野眉心。
　　“我让你把东西给我。”
　　他食指扣着扳机，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杀了他。耻辱感和愤怒盖过了理智，姜北眼眶渐红，手不自觉地收紧。
　　但程野平静的像只精美的瓷娃娃，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又平和。他在枪口下抬头，眉眼盈盈，把晾凉的鸡蛋羹送到姜北嘴边。
　　相顾无言，空气仿佛被冻结了，两人保持着动作不动，在无声较量。
　　程野的表情从期待过渡到灰沉，那只瓷娃娃出现了裂缝，要碎了。
　　他收回手，一口吞掉凉透的鸡蛋羹，说:“十分钟，我吃完饭就把案卷给你。”
　　嘴里含着东西，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实际没要到十分钟，程野就吃完了一整碗饭，桌上只剩残羹冷炙。他擦了嘴，起身回房拿东西，一边还说:“是有线索了吗？我看了那份资料，那个女人带着她儿子跳江了，人都死了十几年了，杀人案的凶手不可能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吧？”
　　他倚在房门口，手里拿着档案袋，不再往前走:“还是说，你怀疑他们还活着？但是他们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姜北想到了那个理由，眼底掠过悔痛。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档案袋，逃也似的走了。
　　突如其来的离开让程野慌了神，脚步错乱地追上去喊道:“你真的不留下来吃顿饭吗？不陪程野，陪小七也行。”
　　背影消失在转角，程野面对冰冷紧闭的电梯门，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像是被遗弃了。
　　——
　　楼下停车场，车里。
　　姜北打开档案袋，一张泛黄的照片掉了出来，女人全身肿胀煞白，双目紧闭，平静地躺在府南江畔。她结束了自己痛苦的一生，有人却因此赔了命，而她的儿子，跟他妈一样，想拉着更多的人下地狱。
　　案卷上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再加上当时还有抛尸案要处理，确认女人不是他杀后就结案了。唯一有点参考价值的，就是同村村民添油加醋的笔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