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夜雨 完结+番外 (一颗萍仔)

　　严琅有点意外，顿了一下，问：“为什么说这个？”
　　刘怡瑶咳嗽了两声，说：“我觉得你特别像是来骗炮的……把人约到家里去……太熟练了，你不会经常这么做吧？”
　　严琅嘴巴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很是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刘怡瑶，又转回来，费力地厘清了一下这其中的逻辑性。他想到当年许雁飞评价他在一些事情上无师自通，而这种无师自通在成年后变成了刘怡瑶口中的“熟练”。他不得不解释道：“我没有邀请其他人去我家，你是第一个。”
　　刘怡瑶说不清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觉得负担。
　　严琅：“我也没有谈恋爱。我一直单身。”
　　刘怡瑶心里一紧：严琅的外貌自不必说，家里有没有钱另算，有北京户口是板上钉钉的事，名牌大学毕业，还是个大医院的医生，这条件没理由一直单身，即使他是一个同性恋也不应当，除非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刘怡瑶豁出去了，说：“我知道你给我写过信了。”
　　刘怡瑶的手机屏幕在手上朝严琅歪着，他低头的时候可以看见严琅的半张脸。他有点紧张，偷偷去观察严琅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车厢里光线昏暗，他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严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没有刚才听见“骗炮”两个字时来得激动。
　　刘怡瑶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难道严琅知道这件事后会哭着扑上来说“呜呜，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爱你”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刘怡瑶会觉得非常难受，非常有负担，因为他并没有那样喜欢严琅，喜欢到仅靠着一点可能重逢的期待为他单身12年。
　　刘怡瑶上高中的时候很努力地学习，因为想要摆脱家里人，想要离开温州，去更远的地方。如果能去北京见到严琅那自然是很好的，但他扪心自问，没有严琅他也是要学习的，只是可能没有那么拼命。
　　来北京之后，刘怡瑶去过几次清华园，试图和严琅搞个偶遇，结果当然是无所得。他不是个执着的人，年少的情感美好，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无意陷入其中。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按部就班地念书、考研，然后遇到钟麒，很自然地和他谈起了恋爱。
　　和钟麒分手让刘怡瑶难过，但是他并不后悔和钟麒恋爱。除开家庭的因素和聚少离多的外部条件，钟麒着实是个很好的恋人，他们有相似的观念和共同的爱好，对方也从不要求刘怡瑶做出什么改变或者牺牲，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他很开心。他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没有负担的快乐。
　　严琅听了刘怡瑶的问题，顿了一会儿，很自然地问：“打开看过了？”
　　“没有，打不开了，纸都粘在一起了。”
　　“那就别看了吧。”
　　严琅态度平和：“算我们扯平，我不知道你写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写了什么。”
　　刘怡瑶不曾想过，原来这种事情也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
　　“所以你周末有空吗？我……”词在严琅的舌尖上绕了好几下也没送出来，他发现他说不出那个词，“我没有要骗你……那个。”
　　“哦。那个——”
　　严琅有点急了：“不‘那个’，真的不‘那个’。”
　　“导航刚才让你转弯，你没转。”
　　“……好的。”
　　刘怡瑶不知道严琅现在是什么表情，他也不好意思去看，只是默默转过头看着窗外，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以及控制自己的肩膀不要抖得太厉害。
　　下车前，刘怡瑶告诉严琅：“这周末我不一定有空，我星期五的时候再告诉你好吗？”
　　“好。”
　　刘怡瑶连着请了好几天的假，虽然同事们没有说什么，但是刘怡瑶很有自觉，主动加了几天班，把该他做的工作做完了。
　　周五下班的时候，他在公司门口遇见了钟麒。
　　钟麒倒也没有像很多爱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失个恋就胡子拉碴，面黄肌瘦，搞得和贫困地区吃糠咽菜的人一样。这天的钟麒看起来稳妥的、可靠的。也是，正常人谁不上班，谁不见人，搞成那个样子除了让人笑话，多生谈资外实在毫无用处。
　　钟麒看到刘怡瑶后，很轻松地对他说了一句“嗨”。
　　这样体面平常的钟麒在那一刻让刘怡瑶产生了一点错觉，让他以为他们没有分开——钟麒来接他下班，然后他们就会一起去吃饭、玩乐……不过错觉毕竟只是错觉，他十分清楚地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和钟麒在一块了。
　　钟麒：“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听说你家里人去世了，来看看你，看到你还挺好的，我就放心了。”
　　钟麒一直站在原地，刘怡瑶没有靠得更近，他也没有想要走近，说完话，他就和刘怡瑶道别了。
　　“等一等！”
　　钟麒停下脚步看着刘怡瑶。
　　刘怡瑶故作轻松：“去喝一杯吧。”
　　公司附近的清吧放着轻缓的音乐。
　　刘怡瑶顾念着钟麒还要开车，点了两杯软饮。
　　钟麒喝一口波子汽水，说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认为你对我旧情难忘。”
　　刘怡瑶咬着吸管说：“我们没可能了，你现在开始哭也不行。”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块笑了。
　　过了一会儿，刘怡瑶突兀地说道：“我对你撒谎了，那个牙医，我认识，以前就认识。”
　　钟麒沉吟片刻：“是那个人吗？那个让你喜欢科幻的人。”
　　“嗯。”
　　“和我分手跟他……”
　　“没有关系，绝对没有关系。”
　　钟麒叹一口气：“我宁愿你说的是有关系，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他们分开的原因过于现实，刘怡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他也知道钟麒和他是一类人——他们都很能想得开。
　　钟麒语气低落：“我得承认，我一直在为自己留退路，我害怕我出柜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归根结底，我还是期盼着我能遇到一个女孩，像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我太自私了。”
　　刘怡瑶：“别这么说。”
　　刘怡瑶有意让气氛缓和一些：“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不也没有做到吗？所以分开是个好选择，来，干一杯，庆祝我们分手。”
　　玻璃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刘怡瑶真心地祝福钟麒：“希望你早日找到一个可以和你共度余生的人，就别再遇见像我这样的了。”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刘怡瑶笑起来，尖锐的犬齿稍纵即逝：“你干嘛，我又不是和你表白，不要乱发好人卡。”
　　“你别打岔，我是认真的。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是意思是说如果你哪天出柜被家里人打或者扭送去精神病院的话……”
　　“停停停——你别咒我。”
　　“我是认真的，其他事情我做不了，但是我可以帮你报警或者借你点钱周转。”
　　那天晚上钟麒和刘怡瑶分析了很多他出柜后可能会遇到的极端情况，并很认真地说了一些他能想到的解决方案，还分析了可执行性。于是刘怡瑶知道钟麒在过去5年里是真的有想过和他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只在分析了全部的情况之后，他还是没能走出那一步。他们都缺少那么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
　　钟麒：“我说这话可能没有什么用，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遇到一个能够让你勇敢的人。”
　　“有用的，”刘怡瑶听说过那个理论，“会有言灵保佑我的。”
　　从清吧出来，刘怡瑶陪钟麒走到了停车场。
　　分开前，钟麒说：“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刘怡瑶：“我知道。”
　　严琅的消息跳进来，他问：明天有空吗？我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
　　后面附了一张干桂圆和鸡蛋的照片。
　　刘一遥：有空。
　　回完消息，刘怡瑶把手机一扔，躺在床上想，他也该和严琅好好地告别了。


第41章 晚安04
　　严琅当天晚上就和宋慧心说了周末有朋友要过来。宋慧心还挺高兴的，问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是刘怡瑶。”
　　“刘怡瑶？”宋慧心显然已经不记得了：“是哪家姑娘？”
　　“是男孩，是我在苍南交到的那个朋友。”
　　听到“苍南”这个词，宋慧心有点排斥，她不接话了，假装认真地看电视。
　　严琅：“妈，你见过他的，你那个时候还挺喜欢他的。”
　　“我忘了。”
　　“那天是爸四十岁的生日……”
　　“你别说了。”
　　宋慧心语气不太好，但严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特意做了羊肉火锅，还订了蛋糕。刘怡瑶带了杨梅酒过来，我那天第一次喝酒，还喝醉了，吃到一半就睡过去了。刘怡瑶给我写纸条，说第二天还来找我玩。”
　　宋慧心想假装平静，却发现自己按遥控器的手止不住地抖。
　　严琅抓着宋慧心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揉着：“妈……”
　　宋慧心嗫喏着：“你是不是……是不是……”
　　“嗯。”
　　宋慧心几乎不敢想象这个“嗯”字背后的涵义，她也不敢再问下去，匆匆起身，说：“我累了，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