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寒起身去换衣服,他飞快地洗漱结束后对殷言声道:“你祖父那里远不远,大概多长时间能到?”
殷言声说:“从这到老家要四个小时。”
他一边说着也从床上下来,洗漱之后把自己收拾好,眉目间带着一股郁色。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我继母,可能也是我父亲授意的。”
他妈妈去世之后第二年父亲就另娶了,继母姓李,殷言声对这个继母的印象不是很深,所以接听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来她的面容。
家中老人弥留之际,子孙都会守在一边,要不是殷父的意思,李阿姨也不会联系他。
如今人从医院已经回家了,大抵就是落叶归根,要去自己熟悉的地方。
祖父那里是农村老家,地广人稀,现在还保留着土葬的习俗。
殷言声心里装着事,席寒只看着他一边刷牙一边穿着衣服,身形忙忙碌碌的,看着有些慌乱。
席寒道:“时间来得急,我刚才联系了一架直升机。”
殷言声心里略微舒缓了些。
两人从家中出来到小区门口,一共才二十分钟左右,一架四座黄色直升机停在院子,头顶螺旋桨还在旋转着。
驾驶员耳上带着耳机,闻言转头过来:“席先生好。”
席寒只点了点头,伸手将头顶的耳机摘下给殷言声戴上,又给他系好安全带,对殷言声道:“把地点选好。”
殷言声点了点头,自己按照记忆里选好了地址。
头顶螺旋桨飞速地转,带着直击耳膜的噪音缓缓上升,席寒一直不喜欢这种声音,只是微微抿着唇,无声地握住殷言声的手。
地上的一切在飞速地减小着,带着微微的颠簸感,殷言声看着窗外景象轻轻地闭着眼。
安城的车水马龙渐渐远去,不多时他听到了在嘈杂声里他听到了席寒的声音:“这里能降落吗?”
“可以。”
他睁眼向外看去,仅仅是半个小时,安城的高楼大厦已经远去,取而带之的是乡村的自建房。
飞机渐渐降落,停留在村里的广场上,现在是冬天,这里没什么人,那些健身器材皆闲置着,在冷风中独自领略着寒风的滋味。
天已经亮了,但没有太阳,天空看起来还是灰蒙蒙的,光也透不进去。
等平稳之后席寒先下来,接着将殷言声也出来,对方的神情有着肃穆和一些不太明显的伤心,眼眶微微泛着红,但没有泪水,脸上有些苍白。
席寒摸了摸殷言声的脸,带着些许的凉意,他温声道:“去吧,既然回去了就看看老人。”
殷言声说:“你不跟我一块去吗?”
席寒说:“不了。”他伸手将这小朋友的衣服裹紧,只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接你。”
殷言声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席寒温声道:“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吧,我们以后再说这些事情。”
殷言声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搂住席寒,把头埋在他脖颈间,在这寒风之中道:“席寒,谢谢你。”
怀中的人气息很热,席寒拍了拍他的背:“小朋友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去吧。”
殷言声从他微微退开了一小步,紧接着在水泥浇筑的路上行走,在一个朱红色大门面前停下,用力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席寒看着他进去,点了一支烟,直到燃尽之后才重新登上直升机。
他垂目看着地上的一切,殷言声进的那家朱红色大门门牌上是‘耕读世家’四个大字,其下贴着描着石榴的白瓷砖。
席寒的眸色带着一抹幽深,只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丧葬之事,都是闹人心烦的,许久未归家的孩子贸然带着一个男人回家,还是在老人日落西山之时,怎么都不合适。
这小朋友有孝心,看看祖父,他们最多也就是分离几天,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还黏在一起。
驾驶员回头:“席先生?”
席寒道:“就去方才的小区里。”
沉闷的大门别推开,房间里人很多,李阿姨眼睛有些红,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哭过多少次了,看见殷言声进门时有些愣:“小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殷言声只点了点头。
殷父如今也五十左右,头上也有了白发,见了儿子一眼没有吭声。
祖父母一辈子只有殷父一个儿子,现在这个房间里子孙辈的都是殷父的孩子,大儿子殷言声亡妻所生,后来又和李文娟生了一子一女,儿子殷子成今年刚成年,女儿殷朵才九岁。
房间内氛围透着一种悲怆而又肃穆,老人今年已经年近八十,形容枯槁药石无医,唇上泛着一种青紫色。
现在又精神了些,气息微弱,一双眼睛浑浊地似沾了土的玻璃珠,看着殷言声虚弱开口:“你……是?”
殷奶奶泪眼婆娑,握着老伴的手道:“这是殷言声,大孙子。”
她伸手抹去泪,唇角不住地哆嗦着:“老头子,他的名字还是你起的。”
老人低低地叹气,他呼出来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手掌犹如老树皮一般失去了光泽:“言声呐言声,”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说话,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费劲似的:“你现在……会不会说话啊?”
殷言声眼眶全部红了,他握住老人的手,涩然开口:“爷爷,我……会了。”
“那就……好,好。”
他唇颤了颤,就不说话了。
这是人生最短暂的几个小时,殷言声能感受到温度一点点地变凉,随着墙上钟表的声音滴答作响,最后的一口气被吐出来,老人安详地闭上眼睛。
房中有哭声响起,自此之后他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第43章 寻找 他独自去找他的猫。 ……
门上挂起了白布, 寒风中萧瑟而又冷冽,有低微的哭嚎声起,接着就是停灵守夜, 忙了几日后入土安葬。
都是村里的,这个时候自然会帮忙, 流水席摆开,用来感谢那些愿意帮助的乡亲。
李文娟这几日忙坏了,她是儿媳,家中大小之事都操劳着,家里家外待客忙活的一个都不能少。
如今正稍微歇了下来, 就听到邻居开口, 脸上有笑:“文娟,你那个继子现在在干什么?”
李文娟性子内敛, 平时不爱说话,对于这种话术一律道:“我也不太清楚。”
她嫁过来时殷言声已经可以上小学了,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殷父和姥姥一起过了, 在她印象中只记得一个漂亮孩子, 眼睛黑黑沉沉的, 在家的多数情况下抱着一只白猫,很少说话也很少笑。
邻居啧了一声:“他现在可了不得了, 回来的时候直接坐着直升飞机,我那天刚好看到了, 那么大的一个飞机就停在广场上。”邻居啧啧称奇,眼里有艳羡:“他现在是干大事的人了。”
李文娟一愣:“不会吧?直升飞机?”
邻居以为李文娟不相信他的话:“就是直升飞机,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骗你不成?”
他转头对着身侧的人说:“大娘,你说说那天停在广场上的是不是飞机?”
“嗯嗯,是, 就是飞机。”
邻居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李文娟:“听见了吧,就是飞机。”
这些年国家政策越来越好,村里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多,开着好车回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坐着直升机回来还是头一遭。
李文娟这才点了点头:“那孩子不容易,现在才好了。”
她没有嫉妒或是眼红,单不咸不淡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堵住别人的嘴,仿若面团捏成的一个人,不见多余的心思。
邻居讪讪住口,自己无趣转移了话题。
回到家中刚好是开饭时间,殷奶奶加上两个孩子围在桌上,殷言声坐在奶奶旁边,殷父不知道在哪。
李文娟调整了一下神情,坐在座位上,对着老太太道:“妈,您饿了先吃点。”
冬日菜容易凉,又刚过了一场大事,伤心之下胃口都不好。
殷奶奶点了点头,她也七十多岁,头顶白发丛生,面上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看了一眼孙子们道:“我不饿,你们先吃。”
殷言声端了一碗粥放到奶奶面前,接着自己喝了一口,硕大的桌子上只有他一个人吃饭。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静,奶奶温和地看着小孙女:“朵朵啊,天气冷,快吃点东西。”
殷朵有些不安:“可是……爸爸还没来啊。”
细看她时才会发现,她眼中并不是对父亲的孺慕,而是一种类似与对强权的一种畏惧。
就好像在过去的种种情况里,她似乎明白了殷父是怎样一个专横的人。
她或许现在还不太理解这种事情怎样形容,但已经无声无息地浸透在她的行动中——对父亲的一种畏惧和不敢忤逆。
殷子成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动筷子。
在这静默之中,独独殷言声冷声开口:“不用等他,他爱来不来。”
李文娟温声说:“那大家都吃吧。”
陆陆续续地有人拿起了筷子,众人在静默地用餐时有脚步声响起,殷父推门进去,有些诧异出声:“怎么没等我?”
殷子成和殷朵一顿,低声叫了句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