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闻言松手放下胳膊,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然后把手放到膝盖上坐直,表示自己会听话,不出声不乱动。
焦作龙黑着脸穿好衣服系上裤带。蓝图见他面色可怖,似是发疯的前兆,愈发坚信谷中溪一旦进了这屋子绝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他哆嗦了一下,又“唔唔”叫着抬手做了个求人的姿势。焦作龙不作理会,将扳手和手机塞进后袋用衣服遮住,然后开门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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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焦作龙先是被迎面出现的一片金色闪了眼。
谷中溪把马尾辫束得很高,胡乱团成一个球松垮垮地顶在头上,没扎进去的碎发跟刘海似的捶下来挡着脸,乍一看像个刚洗完澡头发没吹干就跑出来的……女人。
“女人”下身西裤,上身却穿着件很不得体的紧身背心,稍微动一动手上的装饰就叮当响,而且开门之前还把脸贴得离猫眼很近,简直是会把胆子小的吓到不敢说话的程度。
——一个当老师的,交的朋友怎么都这么奇怪?
“你找谁?”焦作龙后退一步皱眉道。
“蓝图。”
“你找错门了吧。”
“别装了,我都听到手机响了。”
“什么手机响?”焦作龙推了推眼镜,声音听上去是克制的不耐烦,“这里是我家,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谷中溪双臂交叉,半个身子斜靠在门框上:“我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在你屋里响了。”
“那是我的手机,我刚刚在跟人打电话。你在我家门口待了多久?先生,你这样子我可以报警的。”
“要我再打一次试试么?”
“你打吧。”焦作龙摊手做无奈状,“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我在自己家打电话跟你朋友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坚持认为你朋友在我家那就只能请你进来确认一下了。”
蓝图在卧室里听着两人对话,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谷中溪却没有接话。上下打量男人两眼,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露着新鲜挠痕的右手背上,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回到面部。
“哥哥,我劝你还是别插手人家的私事好。”
“啊?”
“这事跟你没关系。”
焦作龙再次皱起眉头。谷中溪朝他笑了一下,突然伸长了脖子朝客厅里大喊:“他妈的还不给我滚出来!你要让我们等你到什么时候!?人家馨姐特地请假开车过来,你不想见就直说,一面答应得好好的一面放人鸽子是什么意思?有本事跟你妈说去啊!”
“诶诶诶,你干什么!”
焦作龙被这一嗓门扯得眼皮直跳,条件反射伸手去拦他。这公寓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在走廊里大喊大叫还是能马上惊扰到隔壁邻居。
谷中溪反手握住他的胳膊轻拍两下:“我骂他呢,你别介意。”
“你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必须马上跟我走,不走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到天黑,他什么时候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你们?”
“我做媒给他牵的线!他放了人家姑娘三次鸽子,今天说好吃饭又临时玩失踪,耍人也没这么个耍法!”
蓝图隔着墙听得一愣一愣的,开始怀疑门外那人到底是不是谷中溪,但是听声音确实是。紧接着他听见那声音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口气堪称恶劣。
“你不是说你要加班开会吗?啊?开会不在学校跑这儿来干嘛?我跟你说今天这事没完,馨姐亲眼看见你打车过来,她朋友也在场……好家伙,这么多酒?没空吃饭有空找人喝酒啊?!”
谷中溪余光瞥见玄关的地上放着袋听装啤酒,凑近了一看还都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罐子上覆满了水珠。他抬腿迅速往那袋子上踢了一脚,踢完又马上退回门外。
“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整天抓着你拉郎配?要不是你妈喜欢馨姐叫我多撮合着我才懒得管你,现在闹成这样你自己去跟她解释吧!”
那袋子被踢得塌下来一块,几听啤酒落出来在玄关地板上滚动碰撞,发出一串带震动的巨响。焦作龙忍无可忍地沉下脸:“你要么走要么就安静点,别在这儿扰民。”
“行,那你替我跟他说一声,这边外来车辆顶多只能停半个小时。”谷中溪从兜里摸出根香烟叼进嘴里,想了想又用摘下来:“半包烟的时间,听见没有!你不下来我只能打电话让你妈来接你了!”
这话是冲着屋里喊的,说完他又重新叼起烟对着焦作龙笑笑:“不好意思哥哥,打扰了,我不是故意来找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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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溪下楼后焦作龙回到卧室,脸色是相当的难看:“你今天约的是相亲?”
“嗯……”
蓝图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听说有一车子人在小区外面等他过去简直感动得热烈盈眶。他由衷希望这时候真有个姑娘找上门来,最好是带着七大姑八大姨,闺蜜和男性朋友来一起来抓他去吃饭。
焦作龙一把撕掉贴在他嘴上的胶代:“行啊,大忙人!”
“……唔!”
那胶带贴得很紧,粘性又足,时间长了就跟长在嘴上一样。本来焦作龙在玄关跟谷中溪周旋的时候他就试着自己撕过,有点疼,现在被毫不留情地一口气撕到底,简直要把皮也一起扯掉了。
焦作龙无视对方痛到扭曲的表情,三两下用剪刀剪断他手上的胶带。
蓝图重获自由之后先用手摸了摸嘴,然后哆嗦着解开脑后的绳节,胳膊因为长时间被束缚有些抬不起来。
“龙哥,那照片……”
“照片我留着欣赏,穿上裤子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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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有惊无险
十多分钟后蓝图低着头步履缓慢地进了电梯。
胶带和嘴上的绳子都已经摘掉了,出门前他特意照了一下镜子,除了轻微的擦痕和嘴角红肿以外看不出明显的外伤。大腿,手臂和腹背的疼痛却逐渐强烈起来。
方才因为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没有察觉,现在一踏出那件屋子,全身的痛觉细胞仿佛都恢复了运作,他连走路都有点迟钝了。
——好在目前没有咳血的迹象,应该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
出了电梯门,他意外地看到谷中溪侧对自己坐在楼道门口的栏杆上,一手夹烟,但是没在抽。天色渐暗,黄昏的太阳打在他的后背上,裸露出来的胳膊被镀成和头发相似的颜色。
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对方看到自己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把香烟往裤兜里一塞从栏杆上跳下来,扭头就往外走。蓝图咬牙跟了上去,腿和腰上的伤使他迈步有些脚高脚低。
但是还是得快点走,不能停。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绿化带出了小区大门,这里早就出了焦作龙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然而谷中溪依旧没有放慢脚步。
蓝图不知道他是真生气了还是仍在演戏,总觉得半个钟头前对方拍门时表现出来的怒气多少有一部分是真的。但就算是真的,哪怕现在他立刻回过头来骂他,指责他,对他说脏话,他也不会反驳一句话。
他是该骂,他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活该。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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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蓝色保时捷停在离小区二三十米远的树荫里。谷中溪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蓝图跟在他后面坐进副驾驶座。
车开了,两人依旧沉默,直到在等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谷中溪松开方向盘,抬手解下头顶的发绳,然后披上被压在椅背后皱成一团的外套。
蓝图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这一幕极其刺眼。
他认识的谷中溪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穿像内衣一样的背心,不会把外套坐在屁股底下坐了这么久才发现,不会穿起褶皱的衣服。他一直都是个注意形象文明耍酷的富家少爷,方才却在陌生人的家门口大喊大叫,口吐脏字。
“你为什么会跟过来,不是说晚点来接我的么?”
“我气不过你非要跑野男人家去喝酒,我得去搅个局。”
“你不相信我。”
“那倒没有,本来想先等一个钟头看看的,但是后来发消息你不理我……”谷中溪目不斜视,偶尔转头查看路况,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一直到小区门口你还是没反应,就不想等了。”
“还好事先给了你地址。”
“嗯……”
谷中溪没再接话,蓝图看出他没有交谈的欲望,也就不再主动开口,尽管心里很想听对方的声音。
焦作龙带给他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散,他现在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想起那些恶毒而下流的话,像锋利的碎石打在身上。
照片到最后也没能删除,他求他,好言好语地解释道歉,可无论如何都只能换来侮辱和威胁。逃脱只是暂时的逃脱,接下来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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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开进小区直接拐到八号楼下,谷中溪拔掉车钥匙却不下车,弯腰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蓝图望着他的后脑勺,沉默良久轻声道:“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不随便过去的。”
谷中溪抬起头来,眼角发红:“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