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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名钓愉 (薛不盐)



  “你发烧了。” 钟斯衍哄他,“把药吃了,你发烧发成这个样子,也不忙着起来,我给你煮了粥,喝点再睡。”

  假如…… 假如那天钟斯衍没有因为他问 “你爱我吗” 而沉默,方颂愉现在可能真的会非常感动。

  然而那天钟斯衍沉默了。

  沉默的当口,方颂愉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而是他额前的碎发长了,不修理的话,微微低头,会遮住眉眼。

  后来钟斯衍说:“我以为这没什么好怀疑的。”

  “你喜欢小狗和喜欢我是一样的,对吧。” 方颂愉自顾自往下说,“你从来就没觉得咱俩在平等地谈恋爱,你只是觉得你在驯养一条小狗。”

  被戳中了心事的钟斯衍眼神更冷了些。

  “那不是爱,是垂怜。” 方颂愉苦笑,“从咱俩谈恋爱开始,我就很少和别人一起出去玩了,理由总是你不许,你甚至想要我连工作都和你绑定在一起…… 嘴上说得好听,想要不分手,实际上是要完全控制我吧,钟斯衍?”

  钟斯衍不回答,方颂愉就当他默认了。很多事情一旦想通中间的关窍,就能将过往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钟斯衍的占有欲很强不假,但从一开始,就只有占有欲和控制欲,钟斯衍没想谈恋爱,他只想捕获一只猎物,开心的时候施舍给对方一点爱。

  “我跟你商量事情从来没有成功过。” 方颂愉说,“因为你也没想听我说话。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分手吧…… 趁放假,你可以搬回去住。”

  他是真的累了,连拿钟斯衍的甜言蜜语来哄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即便方颂愉和钟斯衍已经处于单方面分手的状态,但是方颂愉心想自己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所以乖顺地喝完了粥,吃完了药片,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时间在生病的时候过得特别快。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方颂愉有了点力气,身上也不怎么发烫了,挣扎着坐起来,发现钟斯衍大抵是趁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擦过身体换过了睡衣,反正身上这套衣服并不是回家时的那一套。

  不知道为什么,方颂愉想下楼转转,尤其想吃楼下甜品店的巧克力麻薯。

  他穿好衣服站在玄关前,换上了鞋子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四处找了半天手机,也不见踪影,不知道放在了哪个角落。

  这也不重要,现金也行,他只是想下去转转,待会回来再找手机也是一样。

  于是方颂愉伸手去拉门,他往下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一开始他以为他发烧没力气所致,又用力尝试了好几次,发现根本不是他的问题,门把手压根无法压下去。

  换句话说,他被钟斯衍锁在了家里。

  一旦浮现了这个念头,方颂愉心中的恐惧更甚了。

  他不知道钟斯衍要做什么,钟斯衍以前也从来不会反锁家门,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颂愉跌跌撞撞地去找钥匙,反锁的门是可以从内侧打开的,只要有钥匙。幸好钥匙还放在他常用的包里。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他手都有些发抖,不愿去想钟斯衍的所作所为,三番两次钥匙插不进去。

  不、不对,不是钥匙插不进去,而是根本就不是同一把锁!

  锁孔完全对不上,方颂愉弯下腰去认真地看锁孔,蓦地瞳孔放大了。

  钟斯衍,在他昏迷的那天,把房门钥匙也给换了。

  手机呢?手机是不是被钟斯衍藏起来了?

  方颂愉的理智快被惊惧吞没了。他去旋转了钟斯衍房间的门把手,发现钟斯衍房间是被锁着的,又试图从阳台绕进钟斯衍的房间。幸好钟斯衍百密终有一疏,阳台的门是开着的。

  方颂愉在钟斯衍的桌子上看见了自己的手机。

  他打开,发现右上角显示无 sim 卡。

  到这里方颂愉简直想笑,钟斯衍心机费尽,又是换锁又是藏手机的,甚至为了防止意外,还拔了他的卡。

  这是要囚禁他吗?

  所以,电话卡在哪里?

  对于方颂愉来说,假使钟斯衍真的要囚禁他,他有了手机,就可以打电话给蒋依云,让蒋依云去找他爸。

  虽然他和他爸已经决裂成那个样子,但毕竟是涉及到方颂愉性命的事,方世军不会袖手旁观的。

  方颂愉拉开抽屉,翻箱倒柜,果然在一个盒子里翻到了一张电话卡。

  他插进去之后,打开联系人,发现这张卡里完全没有任何常用联系人。

  这好像不是他的电话卡。

  消息栏就在联系人那栏旁边,方颂愉点进去,看见那唯一的一条消息。

  那个电话号码他简直再熟悉不过,方世军近二十年没有换过手机号,方颂愉对此倒背如流。

  震惊之余,方颂愉点了进去,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自己和钟斯衍接吻的照片。

  电光石火之间,方颂愉恍然大悟。

  钟斯衍分明是故意在挑拨和瓦解他与方世军的关系,以求方颂愉真的孤立无援,只能依赖他。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钟斯衍心太脏了…… 这恐怕是早有预谋吧,一手利用周楚然,一手利用方世军,把方颂愉架在火上烤。

  方颂愉几乎要被气笑,想起来那晚钟斯衍的安慰,心想,他是怎么好意思过来安慰的呢?罪魁祸首看见他失态的样子,该有多么的得意啊!

  ———

  “你都看到了?”

  猝不及防,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方颂愉抬头,看见钟斯衍站在他房门口,双手负胸,面带微笑,就像往常每一天回来的时候的样子,那么稀松平常,那么从容自若,仿佛笃定了方颂愉逃不出去。

  44

  “你都看到了?”钟斯衍抓包了方颂愉的逃跑计划。

  方颂愉上一次被抓包还是方世军在他衣柜里翻到了那条红丝绸睡衣,但当时方颂愉很坦然,是那种提前预知了结果的坦然,知道方世军会骂他,也知道方世军除了骂他并不会做别的事情。

  但钟斯衍不一样,钟斯衍出声的那一刻,方颂愉竟然猜不到后果。

  钟斯衍没有满面怒气,也没有大吼大叫。他只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方颂愉,似乎还担心方颂愉没听懂,重复了一句:“看完了吗?没看到的话,可以看看短信里有什么。”

  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方颂愉知不知道是他做的一切了,因为无所谓,他已经做了比这更过分更不可饶恕的事情。

  方颂愉没有问你是不是打算囚禁我,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他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结果。

  有时候,人的预知能力就是这么奇怪,半年前的时候他没有预知到和钟斯衍交往会是这个结果,十分钟前他没有预知到钟斯衍会对他知道真相做出什么反应,可这会,他却能预知到钟斯衍的最终目标——钟斯衍想囚禁他,不留余地,不用询问他的意见。

  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发冷。

  可在钟斯衍看来,方颂愉穿着羽绒服,脸却是坨红色,显然是还在发烧。

  “你看完了就去休息吧。”钟斯衍劝他,“你还在生病,有什么问题我们之后再谈,好不好,小鱼?”

  他把手里的粥放了下来,说:“给你买了粥,放在保温桶里了,南瓜粥,想着生病的人嘴里会没有味道,让煮粥的阿姨多放了点糖……现在可能有点烫,慢慢喝点吧。”

  至少此刻钟斯衍是真心实意地担心方颂愉的身体,正如方颂愉所说,他并不在乎方颂愉看没看见,他希望方颂愉能去床上躺着,等烧完全退了,再说其他的事。

  当然,估计也说不了什么,他不会让方颂愉轻易离开他的。

  方颂愉想的却是,我还能做什么反抗呢?我还能说不吗?

  他喝完粥吃完药躺在床上,更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做梦梦见了很久没见过的母亲。

  上小学的时候,他的母亲答应了方世军,每年要跟方颂愉一起生活一个月。

  作为一个父亲,不谈私德上的问题,方世军对方颂愉已经算是足够细致耐心了,能在离婚协议书上提出这一条,更见方世军的用心良苦。

  在方世军看来,小孩不能没有母爱。

  道理是如此,可跟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只会越发让小孩感到不被爱,比起完全没有,不被爱显然是更糟糕的选项。

  方世军不懂这些。

  他妈确实没有违约,年年带着他去自己家住一个月,也只是住一个月,不闻不问,就像朋友的小孩来做客一样……久而久之,方颂愉就不再愿意去了。

  在方颂愉的记忆里,有一次,他也发烧了,他母亲给他裹了被子,想要让他发汗,可那是夏天,方颂愉总会踹开被子,于是他母亲只好隔着被子抱住他,让他乖乖呆着不要乱动。

  发烧是怎么痊愈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母亲抱着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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