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他辩驳,强硬地把卡片放在茶几上,把他抱回床上休息。
柔和的床头灯光下,容斯言的左脸微微肿胀,右胳膊上有三四条可怖的血痕,已经微微结痂。
陈岸解开他的睡衣,腹部和腰侧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是被那两个男人按在地下时,被地上的石头泥块划伤的。
陈岸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里都是骇人的血丝,全身都在发抖。
他豁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站住,”容斯言道,“你去哪儿。”
陈岸的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去杀了他们。”
“杀了谁?”
“那两个欺负你的人……还有沈琼,周营,沈麟。”
陈岸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回来。”
容斯言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很平静。
可是陈岸对他的命令好像有本能的服从,站在原地暴怒片刻,乖乖地回来了。
“你现在去找他们,我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容斯言道,“所以,什么都不要做。”
陈岸把他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从药箱里拿了创伤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指腹在皮肤上轻柔地磨蹭,如同羽毛。
伤痕累累的躯体,一丝不挂,仍然很美。
奇怪的是陈岸并没有旖旎的念头,如果是在平时他可能早就忍不住了,可是伤口触目惊心,他只觉得疼,替容斯言疼,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他让他受伤,他让他疼了。
陈岸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抚慰人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全身上下都好像感觉到了容斯言的痛楚,恨不得刚才受伤的是自己,自己来替他承受一切。
涂抹完药膏,他俯下身去,在他微微肿胀的左脸上吻了一下。
容斯言下意识躲避,被陈岸按住了。
陈岸没有解释,接着在他右胳膊上的三四条血痕上又吻了一下。
然后是小腹上的伤口。
腰侧的血痂。
小腿上蹭破皮的地方……
每一处伤口,都被他细细地吻过,安抚过,好像这样就可以替他减轻一些病痛。
容斯言被吻得身体微微燥热,大脑因为疲累而放松,突然想放纵一会儿,暂时忘记一切。
他把正在亲吻脚踝的陈岸拉上来,闻到他唇上淡淡的药味,皱了下眉头。
陈岸会意,用湿巾把唇上沾的药膏擦了,然后双臂支撑在他身体上方,温柔地吻起了他的嘴唇。
容斯言不像平时那样抵触,稍微抵抗了一会儿就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疲累,或许是感念于那一张失而复得的小小的纸质卡片,或许是渐渐开始习惯。
他被他的舌尖顶开了嘴唇,被动地与他唇舌交缠,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随着舌尖侵入得越来越深,身体也开始上下起伏,脚尖绷紧,膝盖和脚踝上都是诱人的粉红。
一吻完毕。
容斯言嘴唇湿润,但很冷静地道:“吻是没有用的,你知道的吧。”
陈岸难过地看着他。
“痛才会让人忘记一切,只有痛才能抵抗痛。”
容斯言说着,微微喘息了一声。
他的身体还光着,陈岸的下身碰到他了。
陈岸微微红了脸,连忙爬起来:“抱、抱歉!”
“滚去洗澡,”容斯言卷起被子,缩在被子里道,“身上一股汗臭味。”
难得温馨安宁的一个夜晚。
容斯言抱着被子,身体微微弓起来,像一只熟虾一样安睡着。
陈岸在身后抱着他,胸膛和后背紧紧贴在一起。
容斯言嫌热,试过挣脱,但是稍微抽离一点,陈岸就又紧紧地抱上来了,像是体内自动安装了名为“容斯言”的GPS定位系统。
重复几次,只好放弃。
容斯言心神俱疲,很快睡着了。
白天的遭遇虽然惊险,但是八年来他早已习惯在回忆的折磨和惊吓中入睡,神经变得敏感又迟钝,类似于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入睡就会自动屏蔽那些烦心的事,因此睡得倒算安稳。
睡到半夜,忽然被低低的抽泣声吵醒了。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他没有哭,那么哭的就是……
陈岸。
陈岸似乎是做了噩梦,一直在低低抽泣着,喃喃一些混乱的词句,什么“沈麟”,“冯达旦”,“郁风晚”,“绿豆汤”,“冰荔枝”,“妈妈”的。
叫得最多的,是“郁风晚”和“妈妈”。
一边哭一边抱紧了容斯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身体,几乎全部圈在怀里,如同无助的小孩抱紧了自己唯一的洋娃娃,似乎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容斯言试图掰开他的手,然而刚刚碰触到,陈岸就把他的手也抓住了,十指相扣握进手心里,死也不松开。
黑暗里,一个清醒,一个混沌。
一个冷静地睁着眼睛,一个在噩梦纠缠中失声痛哭。
良久,容斯言叹了口气,把手指抽出来,挣动着逃离了他的怀抱。
他转过身去,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岸的胸口。
像大人哄婴儿熟睡那样,一下一下,有节奏有规律地拍打着,直到陈岸慢慢平静下来,再次睡了过去。
次日。
吃早餐的时候陈岸有读当地报纸的习惯,今天却一反常态,草草浏览了一遍就折起来,放到一边垫汤碗了。
唐小笛咬着勺子问:“有什么好玩的新闻吗。”
“有家新开的商场,其他也没什么。”
唐小笛失望地继续喝牛奶了。
容斯言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着椰奶。
因此只有陈岸知道,今天槿城的头版头条,是两个玩乐队的年轻男孩昨天半夜压马路时突然遭到车祸,一个瞎了一只眼睛,一个断了一条胳膊,涉事车辆及人员正在逃亡中。
报道结尾提醒广大市民,近期一定要注意行车安全,切勿酒驾毒驾,过马路时仔细观看四周。
吃完早饭送一大一小去学校。
到了校门口,唐小笛先下车,蹦蹦跳跳地去打卡了。
容斯言正要下车,陈岸忽然拉住他的手:“你今天还去学校,会不会有危险。”
容斯言:“我不去才会被怀疑。”
陈岸知道劝不了他:“……小心手臂上的划伤,他们可能会通过这个来查人。”
容斯言掀开袖口给他看,原来伤口上都仔细贴着仿人皮的软硅胶,和昨天的人皮面具是一种材质,贴上去基本看不出来。
陈岸略略放了心。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踌躇片刻,小声道:“我昨天晚上……没做什么吧?”
他早上一醒来就发现眼睛干干涩涩的,脸颊上还有泪痕,枕头上也有干涸的痕迹。
应该是昨晚哭过了。
隐约有昨晚的记忆,想到自己可能会很丢脸地在喜欢的人面前哭,还是因为做噩梦,陈岸的脸颊都滚烫起来。
容斯言抬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随即收回目光,淡道:“没有。”
陈岸庆幸:“那就好那就好。”
“除了差点把我勒死之外。”
陈岸:“……”
一边狠辣报仇一边在老婆面前哭哭
小狗,真有你的(竖起大拇指)
第56章
容斯言上午有两节数学课,上完之后回到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悄悄打开了手机的相册。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昨天拍了张照片之后就把档案卡保存起来了。
档案卡上凌乱地记录着5月18日当天的出入记录,五点半之后,纸上只剩下三个人的名字:
郑康良,吕恩慈,陈青溪。
……郑康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个人里容斯言只认识两个,除了郑康良之外,还有个吕恩慈。
吕恩慈是立藤的一个老教师,为人板素端正,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不苟言笑,教学水平高但从来不收家长的任何礼物,被师生尊称“吕老”。
郁丹青当年初到立藤就是被吕老手把手带起来的,可以称得上一句“恩师”,容斯言小的时候还去他家里玩过。
但是容斯言入职以来还没有遇见过吕恩慈,教职工开会时也没见过。
私下向几个相熟的老师打听,得知吕恩慈几年前退休了,现在也不住在槿城了。
不住在槿城……这点有点奇怪。
按理说老年人都是安土重迁的,对故乡极其看重,身体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一般不会在年老时搬到外地。
容斯言仔细回想记忆里与吕恩慈有关的事,想了一会儿,大脑隐隐作痛。
近来他的记忆恢复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杂乱无章,有时只是一些模糊的光影,逼真得让人感觉仿佛是昨天发生的。
当然也想起一些……有关陈岸的。
他本来对陈岸没什么印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停了药物的原因,越来越清晰地记起一些画面。
嬉笑怒骂的,陈岸垮着脸跟在他身后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下的,乖乖缩在房间地板睡觉的,为他拌沙拉的,被他训了之后耷拉耳朵的。
甚至……昏暗的出租屋内,窗外是热辣阳光,他们在阴凉的房间身体交叠,无声地磨蹭和亲吻,互相探索隐秘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