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千帆带着礼物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发去的短信通通没有回音。
要说起溯源,大约二十年前,霍千帆和他的母亲陶韵曾经有婚约,只是陶韵叛逆,不愿意奉承父母之意,和一个大学同学结婚了。
后来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圈子里也有诸多传闻,说陶韵那个穷教师丈夫猥亵学生,落了个畏罪自杀。事后陶韵被接回了英国,长期在家养病,连带着他那个十六岁的儿子郁风晚。
霍千帆听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太往心里去,毕竟他差点和陶韵结了夫妻,打听这些也不太合适。
陶家老爷子却像是有些想法,自从陶韵回家后,三番两次邀请他来家里作客,甚至买了双人的剧院戏票,就为给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制造机会。
他总觉得,霍千帆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还对陶韵有好感。
霍千帆无奈,只得和老爷子摊开了讲:“我现在不喜欢女人了。”
陶老爷子大受震惊:“怎么……”
霍千帆一笑,引了句莎翁名言,道:“Indelaythereliesnoplenty,Thencoy,Youth’sastuffthatwillnotendure.(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没说完,一抬头,看见一个少年从楼上下来了。
那是霍千帆第一次见到郁风晚。
珍贵易碎,高傲漂亮,像嵌在高脚酒杯边沿的红色樱桃。
于是那么一长串的莎翁名句,只剩下一句“Thencoy”。
后来郁风晚从家里搬了出来,霍千帆用了些手段,很轻易地弄清了他在做什么。
他有一万种方法介入他的生活,然而郁风晚敏感地察觉到了,在他再一次试图靠近的时候,毫不留情拒绝了他:“我不需要帮助。”
霍千帆莞尔一笑:“你确定?——就你做的那些假资料,漏洞百出,伦敦随便一个侦探事务所都能挖得干干净净。”
郁风晚沉默了。
霍千帆:“我可以帮你,除非你自爆身份,任何人都查不到你的来历。”
郁风晚抬起冷淡漂亮的眼睛,问他:“条件呢?”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以为霍千帆要趁机大宰一笔,毕竟对于一个成熟的商人来说,不宰客才是不正常的。
霍千帆却只是取走了他常戴的手表,轻佻地在表盘上摩挲几下,道:“就这个吧。”
正因如此,后来他回国,进了立藤,沈麟对他起过疑心,却死活查不到他的来历。
眼下,郁风晚站在光线黯淡的储藏室里,身后是香水收藏柜,身前是琳琅满目的酒柜。
一切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霍千帆听说他要去窦家的酒宴,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原因?”
郁风晚:“事情没做完,回去接着做。”
霍千帆:“回中国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去出租屋找你你也装不在,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帮你?”
郁风晚:“我说了,你信吗。”
霍千帆笑了:“有什么不信?我这种岁数,还能被你个小孩儿吓到?”
郁风晚沉默片刻,道:“失忆一次,恢复记忆一次,有了丈夫,还有了个儿子,挽救吸毒人员一名,遭遇枪击一次,间接弄死了一个强奸犯,端掉了一个邪教组织,试图做过一次爆炸案但是失败了,被绑架掉海了但是没死。”
霍千帆:“……???”
一向沉稳持重的霍千帆,表情裂开了。
这特么,短短一年的经历比他四十多岁的人生还精彩。
郁风晚平静道:“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霍千帆表情一言难尽:“……你有丈夫了?”
郁风晚:“嗯。”
霍千帆:“人呢,叫什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郁风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会回来的。”
一个小时后,郁风晚离开霍家别墅,手里多了一张邀请函。
那是一周前窦家送来的,窦家小姐窦海棠即将度过二十五岁生日,即将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届时圈内众多豪富都会出席,比如冯家,比如沈家。
霍千帆站在门口送他,仍然有些遗憾:“先后被母子俩抛弃,我这一生算是栽在你们陶家人手里了。”
郁风晚启动车子,道:“相爱过才能说是抛弃,这只是及时止损罢了。”
霍千帆从窗口扔进来个东西,郁风晚接住了,发现是刚才在储藏室里看到的尼罗河花园香水。
“送你了,”霍千帆道,“但是手表就不还了,留个纪念。”
无需多言,郁风晚诚恳地道:“多谢。”
霍千帆低头看他,突然道:“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郁风晚:“哪里?”
霍千帆:
“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有一年前你刚走的时候,总觉得你看起来高傲冷淡,但是挺脆弱的,心事很多,很容易受到惊吓的样子。
但是现在看你……好像又成熟了很多。”
霍千帆形容不出来,因为这样的郁风晚是他没见过的,比之前更加坚定果敢,一往无前。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想来想去,应该跟他这一年的经历有关,和他那个神秘的丈夫有关。
这么想,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
郁风晚没再多解释,开车走了。
一离开,他脸上的礼节性笑容就迅速消失了。
变成了一种沉默的,无声的压抑状态。
邀请函端端正正放在副驾座上,怕掉到缝隙里去,用纸巾盒压住了。
他的车子是很普通很简易的装饰,只在车前挂了一个红色平安福。
在这个漆黑的雪夜缓慢行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他回到公寓里,例行公事地和房东、下楼扔垃圾的餐馆老板打招呼,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出租屋里。
他打开了玄关的灯。
灯光微微照亮了房间里的陈设。
看起来是和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房间,家具很少,衣服堆在床脚和椅子上,桌子上胡乱地扔着几个外卖盒。
可如果是认识他的人(比如霍千帆),一定会大吃一惊——起码在一年以前,他还是个严于律己、做事一板一眼的男人。
就算是在立藤的那半年里,他的出租屋里也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比样板间还干净整洁,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会提前熨好挂在衣架上,鲜少吃外卖,总是自己买新鲜食材回来煮。
而不是这样混乱不堪的状态。
他抬手,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满屋子的墙壁上,竟然都是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黝黑的,英俊的,微笑的,严肃端坐的,穿白色衬衫的,穿黑色正装的,财经杂志上剪下来的,失踪新闻里打印下来的——
那个一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金融圈新贵,陈岸。
小狗大概下章(?)会出场
第107章 没有人会像他
“霍千帆先生的侄子,霍岚,您代替霍千帆出席是吗?”侍应生检查完邀请函,端上职业化笑容道,“请进。”
郁风晚穿着修身黑色西装,迈步走进了窦家晚宴的大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边缘,确保硅胶皮没有翘起来。
因为容斯言的脸已经被许多人看见过了,一年前,他去找医生恢复了“郁风晚”的容貌,有短期外出行动就会戴硅胶面具。
之所以不在一开始就戴面具,是因为硅胶面具虽然逼真,但是过于贴合皮肤,长期戴的话脸部会红肿瘙痒。
离宴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大厅里人还不是很多。
他悄声走进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侍应生工作服,迅速混入端着餐盘的侍应生当中,熟练地和他们交谈套近乎,自我介绍说是新来的侍应生,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冯家少爷啊,一个小时前就来了,在四楼打台球呢,”一个侍应生忿忿地告诉他,“刚才阿峰上去送茶,不小心弄脏了冯少的裤子,被连扇了十几个耳光!这群杀千刀的有钱人……”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厌恶。
郁风晚:“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他被打?”
侍应生:“后来小姐听见动静,上楼来了,姓冯的就没再打了。小姐挺生气的样子,这不是打我们窦家的脸么,但是碍于姓冯的是客人,也没说什么。”
郁风晚猜测,“小姐”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角,二十五岁的窦海棠。
半小时后,冯达旦从楼上摇摇晃晃地下来,站在大厅中央,和熟人谈笑风生,皮带勒不住裤腰,稍一放松就感觉裤链要崩掉了。
他的裤脚有些暗色痕迹,应该就是被弄脏的部位,估计找不到尺寸合适的裤子换洗,只好勉强穿着。
郁风晚思索着,该现在动手,还是等晚宴结束后再找时机。
现在大厅里人太多了,不太好下手,要是等结束了,又怕夜长梦多。
他把手藏在裤兜里,刚将9mm口径的微型超紧凑手枪摸出来,大厅里灯光一暗。
晚宴开始了。
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裙、头戴CHAUMET银色王冠的女孩子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妆容明艳动人。